文丨丁晓虹“老爸”学工，却也擅诗书，晓人文通历史。
——题记
初秋的山西，阳光尚且温暖，静静地栖息在她该待的地方。
这正是一年中太原城里极好的时光期，那个熟悉的笑容就在此刻悄悄地穿过阳光，素衣风尘，在站台前留下了一个黑白分明的影儿——“老爸”来了！他来自北方以北，却携着南方以南的风采，霎时便温暖了我的心境。
一
尚未完全卸下行囊，“老爸”便同我急匆匆打车奔赴山西博物院。或许是对文化的一种青睐；或许是对过往的一种眷顾，总之，当我和“老爸”走近别具风韵的博物院大楼时，驻足凝望，博物院恢弘的气势在我的眼前定格并深深地嵌入我记忆的沧海。若不是“老爸”，这尊美丽可能将是我今生丢失的一道风景。大楼很庄重，它让我瞬间便认定了这里是喧嚣街市中最为宁静的一隅。对“老爸”而言，这座博物院或深或浅地留有他的足迹——早年，他是来过太原的。今天，当他再次来到这里，所幸的是依然留存着当年的姿彩，这让他感动至极。
跟着“老爸”走进博物馆，循着历史的脉络听“老爸”有耐心也很认真地讲“山西”，从远古到现代文明，三晋泱泱五千余年的历史和藏品，“老爸”看得仔细、讲得细腻。古今历史上的风云人物似乎也随着我们的脚步游历至今，经历了山高水长的岁月匆匆邂逅于此，横亘于心间，永远不会被光阴淡忘。
对展牌上形近怪异的字，“老爸”或与我商榷读音、或“百度”确认，终是在当下就要搞个明白、弄个清楚，也有一些是对照实物，颠覆了他曾经对某个字的认识，若如是，“老爸”便拍照收存，同时要求我记录。比如“旄”，我的理解是如“缨”般装饰的东西，只一个是线做的，一个是动物的毛做的。“老爸”纠正：“旄，是古代的一种旗子，‘上将拥旄西出征’是上将拿着旗子才能指挥军队。”一句话，让我从此记住了这个“旄”字。又如“戟”，“老爸”说：“这个字，在你的文章里是用过的，那什么是戟呢？”我说，我只知道它是一种兵器。“老爸”指引我读展牌上的字：戟，古代合戈、矛为一体的长柄兵器。接下来，“老爸”慢慢指引我认识刀、矛、弓、弩、斧、钺、锤、叉……“老爸”说：“叫法不一样，它的形状和作用就会不一样，写在文章里，就会有不同的效果，是一定要严谨的。”我确信“老爸”说的是对的。接下来的日子，唯认真，再无第二种选择。
以前，我跟“老爸”说过，走进一座城，只需要一个瞬间。今天我问“老爸”，走进一段历史，得需要多少光阴呢？“老爸”说：“时间是扁的，历史对于我们并不遥远。在任何一个博物馆里，你都有可能感受到古塞雄关的壮丽、古战场上的血性与气概。而今，我们能读着‘秦时明月汉时关’这样的诗句，静静地守护着这些古老的文明，不断修补着被岁月风蚀的过去，唯有不断创新，从精神上超越自己，才能让历史续写得更加辉煌。我们是今人，也是创造历史的人。所以，时间是扁的，古代与现代之间，没有很遥远的距离，对不？”好吧，“时间是扁的”！一个很富哲理和诗意的概念。它扁到把历史形同一部古书徐徐展开在我的面前，远去的已然走近，带着些许的沧桑、些许的芬芳，历史的天空里还飘荡着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
如今，我已在历史写意的空间里反复地读着它们，心静，不再为世事烦扰。
二
和“老爸”漫步太原街头，心中滋长着妙不可言的闲情。有时会感叹上天的安排都是对的，如此时，太原修路，七拐八拐便将脚步牵进一个公园里。沿着青石小路向前，两边的花草依然绽放，衬在绿叶间，或红或紫、或紧促或散漫，不经意间便妆点出一道靓丽的风景。身边偶尔有匆匆过往的行人，却也互不惊扰。唯“老爸”相伴左右，不急不缓，带给我一种生命的淡定与安抚。文瀛湖边择一块青石，与“老爸”面湖而坐，看湖水波光粼粼、垂柳轻摇。
半亩方塘一鉴开，
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
“老爸”轻轻吟来，让我说出诗的意境。我的水平从来都只浮在字面，“老爸”则不然，他从诗的出处到每一句的由来，娓娓道来，融会贯通，一幅活生生的场景展现在我的面前。“老爸”有才，我由衷地佩服！“老爸”说：“这首诗不单单是写景抒情，更多的是阐述一种哲理，因为它在描绘事物本身的同时蕴涵了理性的东西，‘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是在告诉你，只有不断地读书，才会给你输入源源不断的资源，丰富你的语言和思想，从而让你的文章更有内涵。”
再次将目光投向湖面，我已然爱上了这份简约和宁静。真希望时间再缓慢一些，容我将岁月装订成册，静静品读流年。“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一遍遍的，“老爸”带着我，走一路读一路。
三
与“老爸”游晋祠，好多的古迹都在修缮不能近前，是为遗憾。“老爸”不以为然，仔细读其门前的简介和楹联，他说这样也就知道了其中的样子。
一路走来，时间轻流，曲径悠悠。携着暖暖的风，我和“老爸”漫无目的地前行着，哗哗的流水声和着我们的说笑，不觉已到难老泉。“老爸”说：“这就是晋水的源头，这下你就记住‘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句诗了吧！”看着泉水汩汩流下，“老爸”给我讲“柳氏坐瓮，饮马抽鞭”的故事，一旁的水母楼也正是由此而生。不是“老爸”，我不会把这些事物联系起来。通常，零星的记忆总是会在瞬间就被我抛至九霄，所以，其实我见的东西很多，而懂的东西很少。“老爸”就是这样，教会我用逻辑性的思维，轻松就让我记住很多的东西。而可怜的“老爸”，顶着三十八九度的高烧，一路喋喋不休地给我讲着，所到之处，一块匾、一块石，又或者一棵树，都能引他吟出一首诗，他说他的目的就是让我在他不停地絮叨中学到一些知识。每每看到我又记住了一句话、一句诗，亦或一个字，他就会快乐得像个孩子，他说这才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
四
平遥古城，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艺术发展的实物标本，这么好的所在，“老爸”自是不会错过，并计划出充足的时间，只为更好地体会这里曾经有过的风花雪月、清风往事，或者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但不管过去是什么样子，如今我和“老爸”信步游走在古城的大街上，寻找岁月剥蚀的痕迹，或一块老旧的门板、或一块残裂的碑文、或一段凹陷的墙体、或一处幽深的庭院……感叹岁月虽然苍老了它的妆颜，但依稀还能看到它呈现出的当年的神韵，这种神韵是与生俱来的，它永远不会褪色或泯灭，因为它已深入人心。在如今快节奏的生活里，就连人们的喜怒哀乐都是匆匆忙忙的，而古城带给人们的是一种淡定、一种宠辱不惊的情怀，就像一首舒缓的老歌，令“老爸”迷醉在这里的每一个街头、每一处巷口。
县衙、票号、城墙、文庙、瓮城……这些景点自是不必说，一个也不会少了“老爸”的足迹。悬于门楣上的楹联是令“老爸”驻足流连的又一个重要的因素。
“事以利人皆德业，言能益世即文章。”
“道若江河，随地可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皆有春秋。”
“货殖高贤义为本，鱼盐大陷诚作根。”
“仁为道仁道自然人到，德为先德先方可得贤。”
诸如此类警示、励志、哲理的句子，“老爸”会一遍遍地读，他以一个平凡者的身份低眉将自己容纳其间，同时不忘为我解读每一副楹联。蓝天之下，我感受着“老爸”的襟怀，更让自己的心里生出一份清远和空灵。何须遁世、何须避尘？就让那些前尘过往离愁别绪藏到云端，藏在平常的日子里，一切托付给时间，将时间慢慢研磨成一杯佳酿，一点一滴地去品尝。
“醉时方知真味，醒来方觉意浓”，风景再好，也只为懂它的人而生。“老爸”站在城墙上的时候说，他并不觉得这里很陌生，这个朴素古旧的老城熟悉得如同一位老友，懂其过去的故事，也记得今天的容颜。“老爸”深邃的目光穿过古城起伏的屋顶，此时，阳光正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墙上，定格成一幅剪影，深深融进了这座古城。
“守一座城，等一个人”，在古城街边一个小店橱窗里的这句话瞬间柔弱了“老爸”的洒脱，“老爸”说：“今后的日子里，我定会反复想起在这里有过的人生中最美的瞬间，我也会把你‘锁’进这个瞬间里。”“老爸”说这个话的时候，正用双手托着我的脚为我按摩。一份难言的感动，已让我忘却了那段疲倦的行走。此刻，我不再担忧时光的悄然流逝，我曾说过将心事融于流水、寄于云端，以为这便是洒脱了，而“老爸”从前也是认可我这么做的。可今天的“老爸”不然，他请一个篆字的师傅，在一小块牛骨上刻了一句话送我：遇上方知有，斯人若彩虹。现在的我才真正明白，其实每一件物品上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件物品上都牵扯着一份难言的情结；纵然时光会让物品老旧，纵然岁月会剥蚀字迹，但抹不去的是此间相知的痕、相念的意。
“老爸”闯山西，用他真实的生活阅历和满满的书卷气，给我留下了人生中一份饱满的记忆。人常说“酒能醉人”，可有时，浓郁的酒香或许等不到你去品尝，闻之，便已醉意朦胧！之所以，我要用时间做酒，将其中的故事封存——让其更加馥郁。待有一天被开启，尘封的日子会否还有今天这个无言的美丽？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和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