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非珍
一个多云有风的夏日,我们远离城市的繁华与喧嚣,乘车前往太原市阳曲县大盂镇三畛村。
一条并不宽阔的土路在脚下延伸,两旁的植被由远及近以风的速度与我们擦肩而过。新鲜的黄土气味扑鼻而来,柔软的细灰轻轻吹拂像天然的防晒霜均匀地涂抹在皮肤的每一处,隔离了空气中沉沉的迷雾。
习惯了在拥挤的菜市场上讨价还价;习惯了十字路口绿灯亮起时随着慢慢的人流穿越;习惯了在银行办理业务排在宛如蛇形的长队后等候;习惯了喧闹嘈杂拥挤的杂乱无章……换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像离群索居的孤雁变得无所适从。
我们在村口踱来踱去,试图找到一个引以为炫耀的标志性建筑作为寻访它的理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砖洞门跃入眼前,没有华丽的门庭,洞口门额上“万代荣昌”四个字却遒劲有力,它象征子子孙孙繁荣昌盛的美好寓意。抬头仰望,砖洞后面一座建筑已经让我们迫不及待地要看个究竟。
穿过约四十米的古砖洞门,一座真武庙屹立眼前,台阶两侧各有一只威武的石狮子。庙门呈褚红色,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斑斑驳驳,灰一处白一处。庙檐四角向上微翘,林木葱郁罩在深灰色的瓦上,愈加呈现几分古朴、肃穆。
拾阶而上,透过木门的缝隙,巍峨的殿宇,森森的林木交相辉映。沧桑岁月的磨砺,历史长河的变迁,它一定经历了鼎盛衰落摧毁的重建才成为今天的模样,可惜一个大大的铁锁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止步于此。
自古以来寺庙就是善男信女们朝拜的殿堂,是信徒弟子心中的圣地。庙门上的对联写道:
移来福地在天界,
借的武当一统天。
此时此地仿佛闻到了袅袅的香火气息,深刻感受到由内传出的庄严与幽静以及萦绕在心头的一份神秘。
往前走,一个简陋的木门出现在眼前。轻轻抚于木门,裂缝处的纹理清晰可见,像两根细绳扭成麻花状的铁环锈迹斑斑却十分坚固。轻轻叩击,叮当叮当地响声浑厚古朴,不绝于耳。
门前杂草丛生,我们侧身从土墙的豁口进入。院子里散落的杂物随处可见,旧窑摇摇欲坠。檐上的瓦埋在土里露出本色的一角,用手拂去浮土,收拢进手里,坚固没有破损,陈旧而厚重。
站在塌落的土堆上,不知是翘起脚尖在刚刚能触到的低浅房檐上把它置于其上,还是重新把它丢到土里被岁月尘封?在它烧制出窑时被赋予的鲜活生命已经在坠落的一瞬画上完美的句号。
破落的院子曾经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依稀可见的土窑轮廓让让人猜不出主人富有还是贫穷?当你退出时像退出一个时光隧道的大门,缓缓关闭。
大娘的院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开了。从院内传出阵阵的狗吠声,我等不速之客如若冒然进入,会不会?于是站在院外向院内不住地张望。
一个花白头发,脊背微驼的大娘闻声从窑洞里缓缓走出,抬起弯曲的胳臂示意我们进院。大娘今年七十三岁,一身整洁的布衣,面露慈祥地望着我们,带着几多深情、几多憨厚。
院子里两棵粗壮的枣树直入云霄,站在树下一股浓浓的枣花的醇香沁人心脾。近旁的一畦菜地里,藤条上一根接一根的黄瓜,带着尖尖的小刺是那么诱人;那叶下缀着的青青亮光的西红柿,像镶在上面的一颗颗玛瑙般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还有土豆、南瓜……寻常百姓的锅灶里总不会缺了它们。
院子里农具规整,菜地旁一个不高不低的帐篷里摆着刚刚摘下的新鲜蔬菜。这俨然是一个精神矍铄,管理有方的老人。
在进门的照壁前,脚下的两块形状一样的石头让我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大娘说,那是两块柱底石,村里随处可见。
一路走来,那些被弃的院门里散落着的石头比比皆是。石头圆润光滑,上面依稀可见斑驳的痕迹,它曾经默默地承受着重负,记忆和铭刻并见证着雄伟建筑的辉煌与历史。
被大娘让进窑洞里,外间的宽阔衬托出里间的局促。土炕的年头比我们的年龄还长,大娘被拥在我们中间指着墙上照片里的祖孙三代侃侃而谈,分外兴奋与激动。
住在窑洞里既可享受冬暖夏凉的舒适,又不用担心屋漏偏逢连阴雨。大娘自嘲地说,儿女门带她吃过的美食不如自家一顿和子饭。大娘手里捧着一碗小米、土豆、南瓜、面片混成的和子饭竟让人垂涎欲滴。
大娘的儿女都在太原做事,不知道他们若干年后是否也如我们会回头寻找这一方院落?大娘把自家种的长满小刺的黄瓜给我们吃,大伙都嚼出了脆生生的香甜,我们四处寻找,是怎样的水土养育了这里的人们?
我想起了村民带我们观看的一眼封闭的古井。村民用力搬开盖板上面的两块大石头,盖板下面露出了五十米的深井。
我们一个个探着脖子向深处望去,井口的光芒只延伸到几米的距离,深处是一眼望不到的黑,大伙一个个目瞪口呆似乎在心里盘算着建筑着一座十六七层的高楼。
村人找来一个石块掷向井内,我们屏住了呼吸,把耳朵挨近了井口,睁大了眼睛,好像那石块掷下去的直线牵着我们的好奇一直向远处延伸。
我等得焦急,石块是千真万确从村民手里投掷井内,若不是它有孙悟空的障眼法,在被抛掷的同时早已落入他处,那么它又落往何处呢?
“咚”,我从猜想中回到现实,那声音被从井底传上来时已过滤掉它本应发出的清脆,四周的阻隔把时空的距离定格在了某一时某一秒。
那一声竟然让我们惊呆了,我们穿越了?若干年前的清甜的水质已经变成久远的记忆,背后鲜为人知的“沉浮”人生,又蕴藏着怎样的故事?
大娘恋恋不舍地把我们送出了门外,分别之际用手指指向那个被叫做“万人坑”的地方。我们的脚步突然变得沉重,沉重的像双腿绑了沙袋。
经过一座土桥,是当年太原王姓家族为方便村民出入建造的,全部用黄土夯成,上面是斑驳的石块。
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而行,石头上被岁月磨砺的亮光闪耀成一片。
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沿街摆起的杂货使村民们赶来驻足、流连。老人牵着小孩,女儿搀着母亲,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从一家屋舍踱步到另一家屋舍,狗吠着,猫叫着。如果逢集赶会,戏台上的演员夸张地表演,戏台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悠闲地听戏,无比红火热闹。
三畛村曾在日寇侵华时村民遭到强行驱逐,有记载说,三畛村的许多建筑,比如磐石堡内的十六座大院和十七座大楼被日寇大肆拆烧破坏。而现存的特色建筑窑上楼仍保存完好,窑窗上的卷云木雕清晰可见。
日寇残忍地杀害了二百多村民和抗日干部甚至有解剖活人的暴行,三畛村外的“万人坑”就足以揭露他们的罪恶。我们一步一步走近那坑,对当年抗日志士肃然起敬,是他们的鲜血换来全中国的解放和我们今日的安宁幸福,历史必将会被后人永远铭记!
从土桥折回,从另一个巷口拐入,一棵杏树从院门探出头来,黄色的杏儿簇拥在绿色的枝叶上鲜艳靓丽,给萧瑟的村落添加了几分鲜活的生机。
这又是一户没人住的老宅,我们站在树下沿着土墙努力地向上张望,闻到了一股清香随着乡村的微风淡淡飘来。
我想起了同属于阳曲县的青龙古镇,开发前去过一次,古朴的村落淳朴的民风透着一股古色古香的味道,让人总会想到"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的悠然自得。
开发后的青龙古镇,浓厚的商业气息充斥每个角落,人们心目中那个淳朴的古镇已不复存在。
我不知是热切期盼古村落的未来还是心生担忧它的现在?
余秋雨先生在散文《莫高窟》中写道:中国历史太长、战乱太多、苦难太深,没有哪一种纯粹的遗迹能够长久保存,除非躲在地下,躲在坟里,躲在不为常人注意的秘处。阿房宫烧了,滕王阁坍了,黄鹤楼则是新近重修。成都的都江堰所以能长久保留,是因为它始终发挥着水利功能。因此,大凡至今哄传的历史胜迹,总是生生不息、吐纳百代的独特禀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