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渠桂珍

说起冬天，蓦然想到离家不远的“四季烧烤店”。烧烤店店面不大，味道却很好，加之店主夫妻有趣且实在，他们的女儿机灵可爱，“四季”便成了我和儿子定期光顾的地方。儿子上高一时第一个学期的初冬时分，天气十分寒冷。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儿子在电话那边嗫嗫嚅嚅，我顿时紧张起来，心怦怦直跳，追问了半天，儿子才说出他的分数，果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特别是数学，我的情绪一落千丈。定了定神，急匆匆向单位请了假，顶着寒风赶到学校，强打着精神开完家长会，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也许是急着往学校赶，衣服穿得有些单薄，我竟冷得瑟瑟发抖。但尽管如此，儿子没考好的焦虑，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告诫，三年后儿子将何去何从……一系列的问题，已牢牢地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我哪里还能顾得上寒冷和漆黑，更没有回家做饭的力气，只想尽快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和儿子唠唠，思来想去，带着儿子来到了“四季”。

“四季”店门紧闭，开始以为关了门，但透过冷气笼罩着的玻璃窗，向里张望，里面亮着灯，依稀有人影在晃动，便推门进去。店里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老板在厨房里不停地忙乎，老板娘拿着课本，正在听写女儿生字，偶尔还可听到夫妻俩用方言拌两句嘴。想来，也许是季节的缘故吧。冬天吃烧烤，远没有了夏天的情趣。夏天可以坐在树荫下，三五老友围一桌，再喝上几瓶啤酒，谈天说地，尽可乘兴晚归。而冬天的寒冷与萧瑟，使得人们在天黑前就想尽量赶回家，大大退却了聚餐的闲情逸致。我和儿子却是在冬夜不愿归家的人。

看到我们母子的到来，老板娘一下子来了精气神儿，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课本，就立刻迎了上来，大声说：“大姐，你们来了。快看看，想吃点儿啥？”小姑娘也放下手中的铅笔，边抬头看着我们，边又拿起了画笔，自顾自地画起画儿来。店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我和儿子坐在靠墙的五号桌，儿子起身去挑烤串儿，老板娘在一旁跟着，儿子把挑好的烤串儿放至两个四方托盘里递给老板娘，老板娘又欢悦地把两个托盘送到厨房——她的丈夫那里。不一会儿的工夫，小屋飘起了烤串的香味儿。

我和儿子边吃边聊，也许是吃了些东西，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心情也稍稍好些。这时，店里的客人依然只有我和儿子。等我们的烤串儿上齐之后，老板一家也开始吃他们的晚饭了。转头望去，热气腾腾的小米南瓜稀饭，一盘尖椒土豆丝和一盘蒜蓉油麦菜，四五个白面馒头，还有几串儿自己烤的“骨肉相连”，一家三口围坐在桌旁，头碰头地吃着，很是香甜。不知几时，我和儿子的五号桌上多了两碗小米南瓜稀饭，老板娘说：“大姐，刚刚熬好的稀饭，热乎着呢，给你和孩子盛了两碗。”我的心顿时一热，儿子也连忙说了声“谢谢阿姨”。

老板娘的话也多了起来：“大姐，冬天店里的生意不好做，几天也没个客人，这一家人的生计全靠这个店呢！姑娘上学的费用，两万元的房租，还想买套不大的房子……看看这几天也没个客人，真愁死我了。”此时，正给姑娘夹菜的老板搭了腔，说：“比起以前，现在算是好多了。前几年，我一个人在超市打工挣钱，老婆没工作，又赶上姑娘刚出生，挣的钱根本不够养活她们娘俩儿，姑娘生了病的押金都交不起，那几年实在是太难了！现在好在有了自己的小店，虽然冬天生意不好做，但一年下来，养活一家三口还是问题不大的，再好好干几年，在太原买套房子。”

听着他们的诉说，我望望屋外，天依然漆黑寒冷，但心里却是温暖的，眼角竟有些湿润。看看儿子，他好像也在想着什么。比起烧烤店夫妻来，自己的生活是安逸的——不必为有没有客人吃饭发愁，不必为付店面房租烦恼，不必为孩子上学的费用惆怅。比起烧烤店夫妻来，自己是惭愧的，他们辛勤劳作着，不断奋斗着，而我却因为儿子的这一次没考好，就感觉天要塌下来，就感觉前途黯淡无光，就成为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候，我想这都是自己为不想努力而找的最拙劣的借口。人性也许真是“二次元”的，内心永远充满矛盾和不满足，每天稳定的生活，内心却动不动就骤然涌出不安，莫名的不安加之世俗脆弱的心在这个冬夜看来是多么可笑和不堪一击。

正想着，门被咯吱吱地推开了，又来了两位客人。老板娘又欢悦地起身招呼客人去了。

结完账，牵了儿子的手，外面依然寒冷，心里却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