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振华
母爱是甜蜜的,而兰兰给予女儿小婷的爱却有着一种苦涩。当然,这完全是外人的感觉。初次听到这对母女的故事,脑海里就聚集起两个字——感动。在这“感动”的后面,凸显出的是母爱的伟大。
兰兰是聋人,丈夫也是聋人。当呱呱坠地的女儿来到这个世界时,无疑给他们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和憧憬。然而,兰兰的脸上很快就布满了愁云。初为人母的幸福感也荡然无存。对兰兰这样一个聋人来说,独立喂养嗷嗷待哺的婴儿,又是何等的不易。女儿饿哭了,她听不到;女儿尿湿了发起抗议,她还是不知道。喂奶、换尿布,兰兰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而聋人的感觉永远都是停留在那个无声的世界里,外面信息反射到他们大脑皮层,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不几天的工夫,女儿小小的脸蛋就瘦了,屁股被尿水淹得红红的,都快烂了。兰兰哭了,哭自己无用,哭女儿命苦。哭过之后,她反而清醒了。兰兰不再沉浸在自己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她要努力走进女儿的世界中。小婷醒着的时候,兰兰哄逗她,睡着的时候,就静静地看着,她要在女儿的面部表情中及时捕捉到所需要的信息,不能对小婷的哭闹无动于衷。小婷睡梦中一个笑,会扯动起兰兰面部肌肉的抽动——她也会笑;小婷的一个蹙眉,一个撇嘴,兰兰就会立马将乳头塞进她的小嘴巴,如果小婷不肯吮吸,她就又会查看尿布。就这样,兰兰一天十几个小时盯着女儿,不敢有丝毫怠慢,实在困了,就坐在那儿打个盹,她不能躺下安心睡觉,因为那样无疑是把她和女儿隔在了两个世界。
女儿牙牙学语,作为母亲不能引导孩子发音说话,这又是兰兰心中的痛。其实兰兰的声带并没有完全闭塞,尚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只是那声音怪异,正因为此,兰兰才用手语,而不去暴露自己可怜的那点音响。在女儿面前,她也不能开口,怕残缺的声带影响小婷正确的发音,可又不能坐视不管。犹豫再三,兰兰还是在女儿面前勇敢地张开自己的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说话”,只不过她说话没有声音——口形被夸张地放大。起初,小婷耍闹着不知道妈妈在做啥,可看到妈妈异样的神情,她变乖巧了,学着妈妈的样子张开嘴。兰兰教女儿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当女儿复制下了妈妈的口形,兰兰激动得两眼发热,她分明从心里感觉到了女儿喊“妈妈”。
小婷小小年纪,嘴巴却巧得很,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从无声家庭走出的孩子。可又有谁知道为了教女儿说话,兰兰所付出的苦心?有一年,学校组织“六一”汇演,小婷看到有个孩子弹古筝,闹着也要弹。兰兰并没当回事,可几天之后小婷再次提起此事。兰兰感到那个乐器打动了女儿,于是问小婷:为什么要学?小婷稚气地答道:要登台表演。兰兰又问:学别的不行吗?小婷说:不行。为了让小婷学习古筝,兰兰找到学校老师,比划着。几个老师费了半天劲才猜到兰兰说的是古筝,兰兰连忙点头,并请求她们帮忙找个老师教女儿弹古筝。就这样小婷学起了古筝。一件事情做多了就显得枯燥。很快小婷弹古筝的新鲜劲过去了,一支曲子没练完,就不弹了。这时,兰兰就黑着脸,让女儿必须弹够一小时,否则甭想出去玩。让兰兰释怀的是,小婷稍长大点就再不用人督促了,一支曲子能练上好几个小时。
多年以后,已经从师范音乐教育专业毕业、从事音乐教育的小婷,对母亲充满了感激。她说:没有妈妈当初逼迫我弹古筝,也许就没有我的现在。小婷是优秀的,她培养的许多学生,古筝考级达到了8级。可兰兰对女儿却始终有一种愧疚,这是一位聋人母亲的自责。也正是这自责,让兰兰的母亲形象变得更加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