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一版)
人是难免要见利起意的,这个强大的诱惑一直横亘在人们面前,说是能丝毫不动心很可生疑。王德寿也是在他妻叔刘义成病重服药期间,眼看着从没见过的大把银洋从手里经过时升腾起了一种新的感觉,即希望刘义成死。他那像是不经意间的手一抖的说法,只能是在人面前的一番搪塞,而实际上那有意把药匀出一些撒出的恶举则要印刻在心里,不然也就不会在作品一开头就把那场噩梦加以描写。
从整体上看,王德寿如似被命运牵着走,一道道的坎绊在他脚下,想绕还绕不开,直至“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应验那“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然在具体描写中,则是显得入情入理,绝不是用概言之所能简约的。
当社会动荡把他卷入了漩涡中时,他是竭力要躲避的。对不做不行的事,也没有去吆五喝六,还常常是上下犯愁。他想过得富足安详,却一次次地被盘剥搜刮。不是土匪敲诈,就是官家摊派,因为钱财本身便是招幡。他相信钱是靠人去赚的,因而所有的损失都不能构成崩溃。他的蚁穴除来自战乱,来自刘四爷,更主要的是来自不肖之子扣儿。就如同心上被扎进了一把刀子,官名唤作王守良的扣儿,其行为乖张,举止怪异的习性,是他人生中最烦愁难解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
王德寿的死很平静,很无奈,他已是心力交瘁,无力回天,头伏下去也就再不起。对刘义成,他有欠,可没有这欠也就没有他的万贯家产,同时也就没有堂小舅子刘崇武在举事前找他用钱,并与胡德彪发生联系。对李续甫,他显得知人善任,扬其所长,使其所经营的“隆兴昌”成为他的摇钱树。和硬对头刘四爷,他似乎从没占过什么上风,到失势时还要让人家算计上,显出新暴发户与老坐地户的内底差异。最有嚼头的是同车夫玉顺的关系,它给作品的成功增色不少,从中可以觉出有主仆关系形象化之读本的感受,玉顺的身份是车夫,是靠在王财主家维持生计的,又同主人有族谱上的联系,不仅年岁大些,辈分还高出两代。无论怎样,主仆关系是恒定的,但又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主仆关系。他对主人的忠实,也是本性忠厚的折射反映,而同三妮儿的私情是他天性试图伸展的所为。他因三妮儿惨死所导致的呆傻情状是人性横遭顿挫的真切再现,在此后与三妮儿的关系认同上则把人性复苏作出了贴切诠释。可以说,这个人物形象在认识上是很值得深入挖掘的。
作品的成功靠的是鲜明生动的人物塑造,尤其是归属于传统性作品的书写下若失去了这些就如同抽去了筋脉。作品里的人物总是在特定环境里活动的,也就必然要打上特定的地方烙印,而且还是历史性的。这样,在阅读作品时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感受一种历史的、地域的文化信息,而这感觉在《王旗》里是可以领略到的,也可看出作者是很好把握了这种分寸尺度的。
昨天的人不能去说今天才有的话语,这看似简单的道理当做起来时却往往棘手,对这方面的闪失似乎不应苛求。读作品与其说是看故事,或是沉浸于历史的状写里,去感受领略特定的地域文化色彩,却是怎么也比不得它所承载的人生话题,因为人生这个亘古的题目太阔深了,任你怎样妙笔生花也总难免显得苍白乏力。这也就形成了一种走势,即不论前人已写成功了多少作品,后人还是觉得可解读的东西依然很多。而眼下,在读《王旗》这部作品时就有这种感触萌生。
应该说,这部作品所展示出的社会人生画面是很宽广的,所出场的人物几乎包容了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各个层面,即便是着墨不多的形象也能令人读后难忘,有的甚至觉得还很有琢磨头,如依仁赛金姓财主的四次亮相,戏子五月仙的命运波折,陈子孝、妙香的亮色闪现,土财主奉祥老汉的吝啬表现,麻脸三特定价值的几番登场,驼背老汉的道具象征,店主的侠肝义胆等。
从作品中,也可看出,这种两条线索交并叙述的方式不仅是结构上的需要,且还是情节展开的必然,因不同的场景有着异样的环境,但两条线索上的人物还要相会,要不就失去了相关性。
这是一种视野,也是一番驾驭,更是人物、情节在活动、展开下的情理显现,同时也扩大了作品在表现力度上的覆盖面,并随之突显出对作者生活积淀和想象能力的审视。
返到一种说法上,读作品既是解读人生,还是解读作者,另外还应加上阅读时产生出的再度创作,其感受既可能是作品有的,也可能是意会出的。如此而言,读者的议论评述就同作者的表述可以相对隔开。换一个角度而言,作者一经推出作品,解释权已不属于作者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