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大打矿山之仗冯霞1972年
(上接第一版)
王爱忠还透露了一个细节。1984年联合国的“世界气象纪念日”,冯霞与众多著名画家应邀,各显神通,围绕“气象为农业服务”的主题,创作绘制招贴画。冯霞构思敏捷,没几天便构好了图:画面上一位女气象工作者,英姿飒爽,左手持风速仪,当空测天,右手擒一青龙,口吐甘霖,洒向天地,洒向田野。全国古今画龙的图画不少,但大多是以传统的图案龙为范。冯霞的这幅招贴画中,没有沿袭过去陈旧的“龙图腾”,而是一反传统图案,别开生面地画出了活生生的具象龙。他运用水粉画的光和色,冷与暖,把个蜿蜒腾云驾雾耕云播雨的青龙,画得栩栩如生,细微之处,竟然龙眉上的小疙瘩也清晰可见。王爱忠惊奇地问冯霞,怎能把龙画得如此逼真?冯霞说小学生时,学校设在庙中,教室里的墙上、梁上、柱子上,就连檩条上,到处雕凿着龙的形象,自己常常在作业本上照着画龙。按冯霞的话说,画龙有着“奶功”。此画出版发行后,因其构思巧妙画面生动,引起了与会代表的一致赞扬。
我曾问冯霞:“像你这,也没个固定的师傅?”
冯霞:“没有,就是‘自学成材’。林凡呀,朱焰呀,吴殿军呀,还有王焕,美术工厂的厂长,还有后来的汪伊虹呀,高人都是我的师傅。我又不照抄,我能触类旁通,我能举一反三。当年在工艺美术工厂,吴殿军、林凡、朱焰教我们。我的字有朱焰的风格,工笔画受林凡的影响。1972年,市里抽出来搞《大打矿山之仗》的时候,我和汪伊虹在一个画室。许多技法,就是在一旁看汪伊虹咋画,我就学着来,受益匪浅,她对我的影响也很大。”
古往今来,人们都信奉“名师出高徒”,很讲究师承门第。然而,著名画家陈子庄在《石壶论画语要》中却反其道而言:“名家门下不会产生有成就的弟子。”他的见解是:“因为名家风标独特,容易限制学生的创造性。”这句话与齐白石老人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表达的是类似的观点。学院派纯粹的技法训练,只会像工厂的流水线,教出来一批批的“匠人”。
艺术贵在创新,创造是艺术的生命力。冯霞用自己的方法,而不是亦步亦趋地模仿古人或今人现成的成功。冯霞走的是一条不断寻求突破不断寻求创新的坎坷之途。他曾写下《鹅池水浅》这样一幅题款:“兰亭赝品临复临,笔洗风干波难兴。曲项无须向天歌,游出鹅池水自清。”
苏格拉底有个观点:有的人是学而知之,有的人是生而知之。好像带有“先验论”,其实很有道理。艺术这门行当,天生的悟性可能比后天的勤奋更为起决定性作用。
评论家李敬泽的一番话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小说,应该是个野孩子--不是小学里当上课代表、随时准备打小报告的孩子;也不是长大了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是吸溜着鼻涕,有小兽一样的眼睛;上房揭瓦爬树掏鸟;恶作剧的、有纯真的善和纯真的恶的孩子。身上有一种‘摩罗诗力’,通灵,通着另外某种幽暗的、光影闪烁难以言表的意义。”李敬泽的话说得意味深长。我想,这番话用来描述一个真正的画家大概也适用吧。
四、道路的性格
1981年第二届全国青年美术展上,冯霞的版画《道路的性格》,一举斩获银奖。这一届的金奖,就是罗中立那幅影响广泛的油画《父亲》。那是凭着真才实学真刀实枪比拼出来的“货真价实”。
第二届全国青年美术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时,时任山西美协主席的董其中专门请不久前刚刚返京担任《文艺报》副主编的唐达成去参观。唐达成深深为冯霞《道路的性格》所感染,凝望着布满积雪与脚印履痕的画面,伫立了很久很久。
这幅画引发了唐达成强烈的共鸣,产生了极大的震撼。唐达成专门为此写了一篇文章《路的遐想》,发表在《文艺报》上,后来又收入他获鲁迅文学奖的杂文随笔集:《世象杂拾》。
董其中曾感慨万端地撰文《饱含哲理,发人深省——赞版画〈道路的性格〉》:“有人可能这样想,道路曲折、坎坷不平,人生的道路何尝不是这样呢?严冬季节,路旁丛生的荆棘中挺立的新枝,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看着画面上一个个深深的脚印,我们仿佛可以听到人们不畏严寒、艰难前进的脚步声,伟大诗人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声音也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诗人唐宪国用诗性的语言写下《观木刻〈道路的性格〉有感》:“上上下下,/曲曲折折,/遥遥漫漫,/萧萧瑟瑟。/恰似九转愁肠,/更披坚冰厚雪。/虎狼蛰,/鸟飞绝,/人踪灭,/对此不禁心寒彻!/太白三歌《行路难》,/而今方信真如铁!/真如铁,/难煞多少征客?//细观察,/足迹、蹄印、车辙。/分明有人翻越!/为求理想、光明、幸福……/拼却几腔热血?/懦夫难踩珠峰顶,/好汉终至长城侧。/无窍诀:/积跬步,/勤跋涉。/从来柳暗花明村,/总被重山复水隔。/古往今来皆由此,/造就多少豪杰!//鬼斧神工何妙绝,/耐人寻味衷肠热。/可明白?/历史、人生、革命、建设……/一切!/何其相似:/有曲有直,/时宽时窄;/远近相连,/险夷相迭;/真理不负有心人,/‘上下求索’终可得。/道啊!路啊!/这可是你天赋的性格?”
著名画家李焕民从《道路的性格》中引发出这样的感慨和联想:“我们经常在公路上跑,并没有认真想一想,或者想了也是重复别人的思路,而《道路的性格》的作者倒是思考了一番,有了新的发现,揭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道路的性格》画出了一个时代的“共名”,所以才会引发众人的共鸣。三十多年过去,关于道路的思考仍未尘埃落定,甚至更为甚嚣尘上,使一幅画的意义获取了当代启示。
冯霞在《道路的性格》创作谈中,曾说过这样一番话:“我在家乡走着曲折的土路长大;参军后当工程兵,亲手开拓过曲折的路;转业后到工厂、去矿山,又遇上这曲折的路……”
版画《道路的性格》,一定也寄寓了冯霞对人生的感悟与思考。
(后记:冯霞老师于2017年9月12日不幸病故,享年74岁。为纪念这位扎根太钢、为企业的文化事业作出重大贡献的艺术家,经陈为人老师授权同意,将陈为人老师所著纪实文学《谁是冯霞?》的部分章节压缩改写为此篇《道路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