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空气中弥漫的焦油味道,那些窗台上散落的黑色尘埃哪里去了?那些家家户户的碳火炉、蜂窝煤哪里去了?身边的邻居、身边的太钢、身边的亲友,经过几十年的春秋更迭,渐渐融入了我的生命,成为精神的底色。
——题记小时候的冬天太冷了,手脚没被冻伤过那是万幸。没有羽绒衣、没有暖气,家家都是炭火、蜂窝煤取暖。每顿饭的味道都掺杂了煤味儿,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烧烤摊的味道。
大杂院的左邻右舍说着天南地北的方言交流,长辈们连蒙带猜地相处了几十年。那个时候都穷,没有足够的钱可以天天白面大米,更不可能顿顿有肉,下馆子更是不敢想的奢侈生活。有一两位“高工资”的邻居想改善一下伙食,也不敢明目张胆开灶。他们会乘着夜色,院里大人小孩子各回各家时,从副食店买回些好吃的食物,用手绢包好,背到身后匆匆进屋慢慢品尝。
本来这事小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偏偏有一天拉肚子,大杂院都是公用厕所,几次天黑上厕所正好遇到行色匆匆的李叔,从身边飘过浓浓的猪头肉香味。那是非常诱人口水的香味,那是我们家过年才可以尝到的奢侈食物,再往深里说,那是“资产阶级”享乐思想的严重表现。他怎么可以在不过节、不过生日、不过年的平日里随随便便花钱买好吃的?那个年代幼小的我虽然不停地咽着口水,但思想却很拧巴地认定李叔不是过日子的好人。
贫瘠的年月里,吊起胃口省吃俭用是最大的美德,以至于漫长的日月里父母经常说教,好吃的不能天天吃、碗底一定要有块肉。
没错,几十年前的审美和认知随着岁月的更迭发生了飞跃式的变化。
记忆中漏雨的矮房潮湿昏暗,不过邻居的目光没有警惕,踮起脚尖顺手取下门框上藏着的钥匙,门开了,邻居的猫和我都看见了。我对阿姨说,我家的钥匙不在门框上,在窗台松动的砖缝里。
雨季是长辈们的烦恼,听说油毡纸是防漏的功臣。那年雨水泛滥爸从单位多要了一卷,妈妈竟然背过身在门后乐出了眼泪。
我家住的大杂院紧邻太钢东厂门,几十年前的焦化厂黄烟滚滚,人们开玩笑常打趣“闻不到焦煤味都不好意思说在太钢附近住”。当时太钢厂区可以随便出入,厂里随处可见散落的废铁块、废边角料。有一大批社会闲散人员,天天都来,沿着太钢的运输铁道,背一大大的编织袋,手里拿一金属耙子,边走边连偷带捡地往编织袋里放。那时候,太钢周边有好多废品收购站。
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跑冒滴漏是企业较大的损失。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改革开放四十年,不变的是人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
那位李叔后来再没见过,听他女儿说回农村享清福去了,八十多岁了依然身体硬朗、耳聪目明,也许和当年的好吃好喝有关系吧。原来的大院宿舍已经被整齐划一的高层替代,钢厂高耸的烟囱不再浓烟滚滚,穿了白衬衣也敢在太钢厂区穿梭了。二十年前有人曾戏言,麻雀从太钢飞过都会变成“燕子”。如今窗户打开也闻不到刺鼻的焦煤味儿了。
四十年过去了,有目共睹,生活、工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钢厂区花园式的设计、国际一流的除尘设备,与改革开放、时代步伐组合出了一种清新无痕的“脚步”。
回顾着,酸涩着,好多至亲的、交接过的老人已经作古,岁月不能倒流,谁又愿意毫不挑剔地回到从前。每个人都喜欢选择性记忆,虽然不能忘怀那个年代被唤作邻居间的情谊,却也不愿重返满院子黑煤肆虐的境遇,更不愿意只闻着别人家的肉香流自己的口水。
我愿意对身边的亲友说,我在太钢,花园似的太钢上班。
作者技术中心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