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今天吃饭吃得好,可以给我奖励吧?”儿子在两三岁时,常以吃饭做筹码和我谈条件。每次听到这句话,我就会联想到另一句话:“饺子还能吃饱人?”那是姥姥常说的话。美美吃上一顿饺子曾经是世代庄稼人的梦想!
从姥姥的姥姥,到我的姥姥,我的妈妈,在我的家乡,女人们月子里全部的食物几乎就是小米汤,而且是一锅汤只能看见几粒米的那种。喝完后上两趟厕所就所剩无几了,翻个身儿肚子都会咕噜噜地抗议个不停,偶尔会有一顿汤面,巴掌大的一块面,要用玉米杆擀成纸一样薄,这应该不仅是为产妇着想,怕她们消化不良吧!
关于饥饿的记忆同样留存在两个哥哥的记忆里。晚饭几乎一成不变,天天都是煮着南瓜、豆角的和子饭,些许豆面面条点缀其间不过是撑个门面而已,起不了多大作用。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难免会嚷饿,但因为家里有更高级别的家长当家,妈妈再怎么心疼也无能为力。在田里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许是习惯了,又或许他们也饿,只是无法言说罢了。
我出生的那一天,恰好腊月二十二,奶奶说,因为我赶在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前要报户口的,一天也没耽误,所以才不用为吃喝犯愁,她哪里知道我是赶上了好时候。在我出生后不久,护校毕业的妈妈毅然离开村委会卫生院,自己开起了药铺。几年的时间,药铺周边的供销社、饭店、裁缝铺、修车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当绝大多数村里孩子还把烧饼、包子当成稀罕物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时常任性享有冬天里的肉丸汤、芝麻杆,夏天的荞面灌肠。
家里的新院子也建好了,但是没住多久,我们却要搬到城里去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农转非”,但它的的确确为我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省城的学校是三层高的楼房,老师说着好听的普通话,音乐课上钢琴奏出美妙的乐曲,女同学头上别着漂亮的发卡……我们住的大院里,邻居也是五花八门。医生王叔叔,纺织女工李阿姨,警察叔叔姓麻,他的妻子是名教师,隔壁的漂亮阿姨在外贸工作,他的老公曾经留学日本。住在胡同顶头的张爷爷,儿子儿媳英年早逝,两个孙子很争气,先后考上了名牌大学。张奶奶张爷爷每天戴着老花镜在门口看报纸、晒太阳,近在咫尺的那间终日散发着恶臭的旱厕,于他们而言似乎根本不存在。每次厕满为患,院里的居民都要三番五次给环卫打电话,或央求、或以告领导相威胁,才有穿着皮裤的环卫工人,滚着大木桶来清理。几个木桶排着队滚过胡同,家家户户都要关门闭户,家长们会不失时机教训自家的读书郎,“看见没,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去掏大粪。”
所幸,等我们都长大了,那样的旱厕也早已被城市弃之如敝屣。不过大院里倒是真有一位与我同龄的孩子,成年后一直从事垃圾降解研究,不知是不是当时受到刺激才有此梦想。而这些经过岁月的沉淀依然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人和事,大概就是我所谓梦想的源头。不仅如此,他们还教会我怎样把高高在上的梦想变成脚下风雨兼程的步伐。再苦再难的日子,我都告诉自己,至少还没到饿肚子的地步!我们的祖辈父辈能将衣食无忧的梦想变成现实,靠的是脚踏实地的奋斗,大院里各行各业的人们没有哪一个能随随便便成功。我们出生没有含着金汤匙,没有学霸的大脑,没有靠脸吃饭的资本,我们没有理由不努力。到了不惑的年纪才更加明白,通往梦想的路上没有捷径可以走,任何的自以为是、投机取巧都会输得精光,所以永远把自己当作最笨的那个人,用比别人更大的力气去努力,才能离梦想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