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艳

小时候住在晋东南的乡村，冬天的雪很大，田间、山头的积雪只有等到春天来了才能消融。孩子们冻僵的双脚、皲裂的脸蛋，都在显示着冬天的严寒。不过农家的冬天也是最温暖的季节，家里的大人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孩子们有了亲人的陪伴。

西葫芦、萝卜、南瓜、土豆堆满了阴凉又不会上冻的西窑。在屋檐下立一根木桩，黄澄澄的玉米穗十几穗一组被编成串，然后一层层串到木桩上，像大树一样。红薯的待遇最特殊，大人们会在窑洞最顶部给他们搭个木架子，然后整整齐齐摆上去，那么多红薯在半空中列队甚是壮观。

清晨，在满屋氤氲的热气中醒来。冬天的灶台对孩子们来说有着极大的魔力，半晌的时候，早饭剩下的蒸红薯、玉米面疙瘩、偶尔还有白面馍馍都被烤成了金黄色，外焦里嫩，那真是天下少有的美味。午饭照例是熬西葫芦菜伴面，这个可以少吃点儿。因为，半下午的时候，奶奶会蒸馒头。一颗大红枣被切成了六七瓣，不过能吃上几粒已经很满足了；本来就不多的红糖还掺了那么多面粉进去，不吃也罢。我安静地等着试碱量的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馒头出锅，这个铁定是属于我的，奶奶顶多看看颜色，哥哥们对此更是不屑一顾，他们总是有许多更有趣的事情要做。可是据说吃过这种小馍馍，人就会长不大。不知道我后来再怎么努力也没有长到一米六五，是不是因为小馍馍吃多了的缘故。小馍馍一吃就是七八年，却早已不记得整锅馒头是什么味道了。晚饭是小米饭南瓜汤，南瓜很甜，但是更大的美味是第二天早上灶台上的南瓜子，经过一晚的烤、焙，南瓜子早已金黄香脆。

烤红薯是冬天里孩子们的又一项福利，晋东南的红薯水分极大、极甜，还没有筋。快出炉时，烤红薯香甜的味道已经弥漫了整个屋子。从铁炉子里取出来的时候，表皮已经流出金黄的汁液，个头小点儿的红薯尤其适合烤着吃，因为最容易烤透、口感也最好。让人深感遗憾的是，长大后走遍大江南北再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烤红薯。也许，曾经的烤红薯也并没有那么美味！只是在当年物资不很充裕的条件下，孩子们的胃口被充分吊起来了，而味蕾还没有那么敏感挑剔。

如果可以，我还想吃那样的小馍馍、烤红薯、南瓜子；我还想和哥哥们一起用筛子扣鸟；我还想再为小刺猬盖一间结实点儿的房子过冬；我还想学着哥哥们的样子，搬一块砖、拿一个小榔头，非常用心地砸杏核，然后用一袋袋杏仁向开药铺的妈妈换零用钱，虽然那些零用钱早就被送到集市上挑担子的老头儿那里，换成芝麻棍、肉丸汤。

关于童年冬天的记忆几乎全部与吃有关，由此老公得出结论：“吃货的养成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我坚信关于暖冬的记忆绝对是一生一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