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眉官

家乡的年，是在旺火的点燃中，将人们带进那个浓浓的年味里的。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院子里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对联也贴好了，灯笼也挂起来了，这个时候，就开始在院子里垒旺火了。垒旺火，相传已经很早了。我没有做过考证，说不清它的具体时间，但是在《隋书》中就有记载。说在“元旦”时，要进行“庭燎”。那时说的“元旦”，当然不是今天的新年了，而是指过年，“庭燎”就是点旺火了。宋朝时陈元靓在他的《岁时广记》中，也曾写道：“除夜积柴于庭，燎火避灾。”

可见点旺火有些历史了。古代人点旺火主要是用来祭奠祖先和驱邪。不过，也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在寒冷的除夕夜，人们要守夜，在院子里点燃了旺火，还能帮助人们驱寒和助兴。

是的，北方的除夕夜，天气还比较冷，寒风凛冽。如果在院子里点燃了旺火，那红红火火的旺火，就可以把寒冷逼退，院子里变得暖和了。

从我记事起，我见家里人在过年时，就在院子里垒旺火。平日里，家里生炉子非常节约，舍不得烧大炭，可是过年了，就不再节约了，会把家里最好的炭拿出来垒旺火。内蒙古有些地方，没有煤炭，不能垒旺火，在除夕夜里，也要在院子里堆些柴禾，点燃了助兴。

垒旺火，先用砖块在院子里打好底子，把劈好的干柴码在中间，然后用炭块，围着干柴，一层一层地往上垒，下面要留通风口。垒炭块时，还要找好支点，慢慢地往上垒。炭块看起来很好垒，但垒得高了，容易塌陷。

乡村人垒旺火时，还有个讲究，不能让旺火垒得塌陷了，认为那样不吉利。所以在垒旺火时，要一气呵成。旺火垒得高低，要根据煤炭的多少来确定。一般会垒一米多高，也有垒几米高的。旺火垒好后，还要在旺火的顶部，用炭块压上一副对联。对联无非是写些“鸿运冲天”“兴旺发达”“兴隆似火”等祝福之类的话语。

我记得，我家每次垒好旺火，天就黑下来了。这个时候，要把灯笼点亮了，再拿出几个大炮，在院子里点燃了，放上几声，称为安神。安神是乡村人的一种讲究。在那浓浓的夜色里，你就听吧，或远或近、或高或低的炮声会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这个时候，也是孩子们最兴奋的时候，他们一群一伙地相跟着，在大街小巷里乱窜，要么是聚在一块儿玩乐。之后就是熬年夜，期待那个红红火火年的到来。

可是熬得时间长了，有好多孩子受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到被大人推醒，睁开眼睛一看。哇！院子里的那个旺火，已经给点燃了。红红的火光，映照在窗户纸上，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赶紧爬起身来，跑到院子里一看。啊，那红红的火光，照着院子，也照着对联，还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在这个时候，就看见大人们端着盘子，提着灯笼，去迎接诸神“回宫”了。大门全都敞开了，在万炮齐鸣中，已经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年”了。

乡村人过年就是这样，喜欢用红红火火的旺火来迎接大年。他们这样做，就是希望在除旧迎新中，能迎来一个红红火火的年景。

新年是新的起点，这时，那些粗鲁的大人，会收起自己的粗鲁，无论是在家里，还是走到大街上，都会表现得彬彬有礼。见了人用客气的话语，礼貌地跟人打招呼，表示对新春的祝福。

大人们是这样，当然要求孩子也这样来做了。他们让孩子们在大年里，不能骂人，不能大声喧哗，洗脸时，也不能把水洒在地上，要表现出文明礼貌。这时，那些粗野的孩子，也会收起自己的粗野，变得温文尔雅了。

院子里的那个旺火，仍然还着着，只是没有青烟了，冒着红红的火光，而家里的那个风箱，已经呼哒呼哒地拉响了。那白白的水饺，像天鹅似的，先是扑进锅里，又被捞进碗里，当孩子们带着一身寒气，叫回家吃过了饺子，就开始给长辈们拜年了。

长辈们在笑逐颜开中，看着晚辈下跪了，他们赶紧抬手扶起，将早已预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交到晚辈的手里，顺便还会抓上把糖块，或者是核桃之类的吃食，放在他们的手里。

拜年从天一亮就开始了，先是给本家拜，再给远辈拜。当大街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拜年声后，拜年就快要结束了。而院子里的那个旺火，仍然还着着，拜年的人们当然也不冷了。

院子里的旺火，一直要等到过了破五才能动。收拾旺火时，有人还会在旺火的灰里找粮食。说是找到了什么粮食，今年什么粮食就会大丰收。其实这些，都是对新一年的期待了。

如今人们的环保意识和环保理念增强，知道露天燃烧煤炭，对环境有很大的污染，对人们的身体也不好，当然没有人再去垒旺火了。但是垒旺火的情景，仍然还留存在我的脑海里。

家乡的旺火，尽管那是过去乡村人的一种风俗，但是我知道，他们点旺火，就是对新一年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期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