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妮
案板上,刀起刀落,肉渐渐细碎;火烧(方言发音hui shao)皮一圈一圈地转,渐渐变薄;一勺勺肉卷,一正一反地放入饼皮内,油锅里“滋哩啪啦”的响声秘藏着阵阵香气,这样的声响、这样的味道,我知道这是外婆要做她最拿手的肉火烧了,无声的是她那忙碌的背影,有声的是她在灶台前的“叮叮咣咣”,就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陪我度过了太多的儿时岁月……
外婆的肉火烧,无外乎与大众的肉馅饼一般,面裹馅儿,菜和肉,是绝大多数人的做法,但在我心里,却是一等一的好吃。皮薄,羊肉多,黄萝卜丁细碎水大,咬开一小口,菜肉混合的香味扑鼻而来;再咬一口,味蕾就已忍不住冒出口水来,恨不得一口全部吞下。
记得那时,外婆家有一条不成文的习俗:有贵客才能吃上肉火烧,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才能吃上肉火烧,家里今天谁回来、明天谁又要出行才有的吃……而我既是外婆心上最稀有的贵客,也是那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其中的一员,还是那只有假期才能回来,收假就要回城上学的那个人,总之,外婆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甚至是奇特的理由,不时地给我做上几顿我最爱的肉火烧。
小时候,我不喜食,尽管是细嚼慢咽,还是夹带着东张西望,那时仅有六七岁的我,既然也能吃得下外婆做的两个大大的肉火烧。每每我举着连一点菜渣都不剩的空盘给外婆瞧时,外婆脸上的皱纹高兴得都会更紧了些,二话不说,过来就是脸上一顿“亲亲”,那一刻,我心里的那个乐呀,比偷吃了糖果还甜。可谁也不知道,每次把两个大大的肉火烧艰难地撑下肚子里后,我就会在院子里悄悄地走上个七八圈,其实我根本吃不下那大大的两个肉火烧,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饭量小的我真得吃不下,硬硬地全部塞下肚子纯粹是为了想得到外婆的一顿“亲亲”。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溜走,不知不觉中我已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不得不从那一处每天都开心到起飞的庭院中回到城市,不能每天看到庭院中的那一片梨树、枣树,还有三棵无花果树,闻不到外婆做肉火烧时的香气,听不到外婆在那一方灶台上忙碌的声响。每一个睡不着的夜,躺在床上就会梦到自己长了一双又结实又大的翅膀,几个腾云驾雾就奔回到了那个弥漫着梨香的庭院,奔回到外婆身边,踮着脚尖、小手高高地举着空盘子等待着外婆将要出锅的肉火烧。
岁月不居,时光飞流。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踮起脚尖、双手举高高才能接到肉火烧的小女孩,身高早已超过外婆半个肩头的我却依然念念不忘外婆那脆皮肉大、香气四溢的火烧。而如今,已然闻不到那庭院中醉人的梨香,听不到那一方灶台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再也吃不到外婆馅大皮薄的火烧……而我也仅有几次,模仿着外婆的架势与装扮,切菜、剁肉、调馅儿、擀皮、包馅皮、烙出锅,想给儿子烙几个尝尝,哪怕味道不佳、形状不济,但也都以失败而告终。
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带着我们全家人的思念与眷恋,外婆离开我们已经有4个年头了。思念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从回到城市上学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每一个不在外婆身边的日子。那一处庭院、那几棵梨树、那一方灶台都早已没有了原先的模样,但每个思念外婆的日子里,都仿佛会清晰地望见洒满阳光的庭院,闻见弥漫着的梨香,听见那一方灶台发出的声响,看见外婆忙碌做肉火烧的身影,一切都那样真实而又温暖。
时光无言,无声中却能听到最动听、最动情的诉说,诉说着对外婆无尽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