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妮
车窗上,稀稀落落的小雨伴随着车身猛烈的晃动,一条一条地打在玻璃上,一长条、一短线,噼啪的响声时而重、时而轻,拐过这个弯道就要上平路了。因为走过太多遍,因而熟悉,所以记得,尽管那时,我只有8岁。
90年代初,交通并不便利,现在仅需40分钟的路程就能回到外婆家,平坦而无阻碍,那时候竟要两个多钟头。坐在车上的我,好似翻山越岭的颠簸,车一颠,屁股荡起来,心儿也跟着飞起来;再一颠,嘴里的笑声忍不住地迸出来,难掩能见到外婆激动的心情。
但此时,我却开心不起来,就像这下雨的天气,每一滴打在车窗上的雨,都好似我流下的眼泪。
因为,这是回城的路。
车子又开始颠簸起来,一颠,我的肚子紧跟着疼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简直要命。但高举的双手一直没有落下,手里紧紧地捧握着那条根本不敢放在车上,生怕沾到一点儿灰尘的背带裤。
一路上,双手捧握的姿势,每次回城必哭成麦粒肿的双眼,心里的不舍是真的说不尽。
自打上学以来,最讨厌的就是每个开学的日子,甚至带点仇恨,因为又要和外婆分开好久,经历上好几个月的想念,才能再一次见到外婆。父母工作忙,我一直是外婆带大的,吃外婆做的饭、和外婆一个被窝睡、帮外婆一起摘园子里的梨子、西红柿、青辣椒,拉着她的手与她每天一起逛逛县城里那条所谓的商业街等等,这些都是我有记忆以来,就与外婆每天一起做的事……直到该上学的年纪。
你说我与外婆亲不亲?那是真亲!
我爱她真多,她爱我更多!
回城上学,下课的校园里,几撮同学们三个五个地凑在一起,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眼睛还时不时地在我身上下打量。
我知道,这已经不是同学们第一次议论我的格纹背带裤了。从第一次穿上它,走进教室时,女同学们眼睛里的惊讶与羡慕都写满了脸。惊讶,缘于她们没有见过这样的背带裤,而我却有;羡慕,缘于这条背带裤穿在我身上,那是真的好看。
而这次的窃窃私语与以往不同,格纹背带裤已经变了模样,它变得既短,颜色又浅淡了很多。短到离自己的脚踝有半个拳头那么长的距离;颜色浅到在阳光的照射下,绿色的格纹几乎泛白、条状几近看不到……
显然这已经是一条变得没有颜色,更别提有“颜值”的背带裤。而我,却依然将它视为珍品,只要不是上学的日子,坚决舍不得穿在身上。
是的,那是我心爱的背带裤。
出自外婆那双灵巧,但却又摸起来粗糙的双手。从买布料、量体、裁剪、打版型,再到一针一线的缝制,这是外婆好几个连夜赶制出来的,不为别的,只为那天在商店里,我遇见那条背带裤,嘴里小声嘟囔了句,“真好看”!
一句“真好看”!让外婆听进了心里。每天除了忙碌家中十几口人的一日三餐、清扫三个大房间,种植院子中的农作与花草、清洁鸡舍杂物外,外婆剩余的时间就是为我“服务”,为我调剂饭菜口味、为我裁剪缝制各式各样的衣服,从幼童时期一直长到8岁的我,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的衣服,大多都是外婆亲自缝制的。
而这条格子背带裤,就是我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之一,一穿便是三年。第二年,第三年每次一到能穿这条背带裤的时节,我都会把两根背带上的纽扣,悄悄地用剪刀剪下来,自己比划着、约莫着用铅笔细细地在背带上画上一个黑色的小点,确定好纽扣的位置,再用针线将它牢牢地缝在上面。尽管太小的我,那时还不会使用针线,但我依旧学着外婆穿针引线的模样,慢慢地、细心地缝制。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这条心爱的背带裤让我多穿了3个春夏秋冬。
可不是嘛?5岁时穿的裤子,已经上二年级有8岁了,不在意短了一大截、不在意褪色泛白,更不在意同学们异样的眼光,穿在身上仍然觉得是最漂亮的衣服。那种穿在身上的美、那种穿在身上带给我的自信,也许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很多年过去了,这条心爱的背带裤伴随着年少的时光,伴随着搬家的次数,更加没有了它原本的颜色和模样,早已放置箱底,却也珍藏箱底。
8年的孩童时光,一直跟随外婆生活,一直与大自然接触,一直有四处撒野去邻家拿起板凳坐下就吃饭的习惯,心里的敞亮与快乐,至今无法用言语形容。
如今,这样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而那条背带裤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陪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外婆陪伴的日子,也真的停留在了我的8岁。
我经常这样想,应该有很多人与我一样,有着无拘无束、心灵释放的童年;有着看似不贵重但却极其珍惜的玩具或物品;有着一份不局限于年龄、不受地域限制温暖而又长情的想念,这些都将让我们在心底永久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