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寅生

母亲今年已七十六岁，满头花发，往日清秀的面庞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曾经的明眸皓齿变得浑浊无光，修长的身材也略显拘偻。一次本想为我熬一锅小米粥，满勺小米却因颤抖的手而洒落一地。看着满地的小米粒，她叹了一口气，双眼无奈地看着我说：“咋成了个这，真是人老不中用了。”

我不停地安慰，心中泛起一阵酸楚，脑海里浮现出了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母亲没有读过书，只认识自己名字，可这从不影响她学习的热情。记得那时候，父亲单位里创办了自己的小工厂，需要数名职工。母亲知道后恳请父亲为她报名，父亲知道母亲没文化不想让她参加，可母亲说可以在最短时间学会所需要的知识，不仅能给家里增添收入，还能读书阅报。在母亲的坚定恳请下，父亲答应了。白天父亲都会教母亲一些常用的汉字、公式和简单的数学，晚上再检查学习记忆情况。母亲忙完家务活后，就拿出小本子学习记忆，遇到困难还请教上初中的姐姐。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试工那天母亲居然会写五百多个字，常用公式和数学计算也过了关。家里也因母亲的收入而宽松许多。

小时候的我是最贪玩，从来不知道危险是什么。记得那时宿舍大院有一个精神病人，有天我跟在后面用土块掷打他，突然他转身猛地追我，那漆黑的双手和狰狞的面目顿时令我心惊胆战，赶忙逃跑，母亲听到惊呼后，赶过来把我护在身后。男人停了下来，血红的双眼瞪着母亲，母亲则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大声呵斥着。那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向柔弱的母亲还有这样勇敢的一面。疯子被母亲怔住了，悻悻地走了。若非母亲及时赶到，我一定会被毒打一顿，正是母亲的勇敢护卫才让我免受肉体和心灵上的创伤。“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母爱是坚固的城墙给予我力量和温暖。

毕业后，初到太钢工作的我被安排到鞍钢实习。由于从小未曾离开家，母亲很担心我各种不适应，送我去车站的路上是千叮咛万嘱咐，言语中尽是担心和不舍。当我坐上远去的客车，看着母亲泪眼婆娑、瘦小的身躯逐渐化成一个小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让母亲担忧。那时每月一封家书是和亲人交流思想、传递思念之情的唯一途径，也是我初懂人事，为让母亲放心总是报喜不报忧。岂不知“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思儿的心一刻也没有停止。有一天母亲外出锻炼时，看到一只小鸟被缠到蜘蛛网上，挣扎着无法逃脱，眼看就要没力气了，母亲忙把小鸟救出，一直在原地等到大鸟飞来，看小鸟没有危险后才离开。当时母亲看到这只小鸟深陷困境，便不由地联想到了我一人孤身在外，难免遇到危险和困难。此时她帮助了这只小鸟，彼时他的儿子遇到危险时，也一定会有人出手相救、化险为夷。在远隔千里的日子里，母爱化作春雨，洒向了万物，成了保我平安的护身符。

婚后，由于工作繁忙，不能很好地照顾孩子，母亲很是担心，建议把孩子带回老家抚养，看着我们疑惑的眼神，母亲表示，自己有抚养孩子经验，一定能把孩子抚养好。期间，只要孩子哭闹，母亲总要把孩子抱在臂弯轻轻摇动，哄孩子睡着；夜里，母亲则更无法休息，好几次半夜醒来给孩子喂奶，因此落下了神经衰弱和肩周炎后遗症。等我和妻子回去看孩子时，那胖嘟嘟的小脸，灵动的手脚，干净的衣服，让我们惊喜不已。邻居们都说，这段时间可把你妈累坏了。“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直至我长大成人，母爱仍丝毫未减，只是母亲把对我的爱又毫无保留地给了我的孩子，消除了我后顾之忧，让我可以安心工作。

如今我的孩子也长大成人，家庭条件相对较好，好几次我提出要把他们接来一起生活，可他们总说故土难离，不愿离开家乡。鲁迅先生说：“父母存在的意义，不是给予孩子舒适和富裕的生活，而是当你想到你的父母时，你的内心会充满力量，会感到温暖，从而拥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和能力，因此获得人生真正的乐趣和自由。其实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父母是这个世界上，你花时间最少，却是最爱你的人。”是的，母亲用她的刻苦认真教育我要尽职尽责地工作，用她的善良无私教育我如何对待亲人和朋友，用她的勇于担当教育我怎样战胜困难。母爱胜过我见过的山川与河流；胜过我不曾登顶的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