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敏

接到父亲的电话，电话中那熟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期待与焦急。他问我何时能回乡：“柿子熟透了，可以采摘了。”去年，我曾信誓旦旦地答应：“明年柿子成熟时，我一定回来。”然而，却传来柿子无人采摘、落地腐朽的无奈消息，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父亲神情的沉重。我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连夜购票，踏上了返乡的旅途。

一进家门，父母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那是因为今年的柿子再也不会被荒废。我们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回忆着那棵如同长辈般庇护我们的柿子树。它比父亲的岁月还要久远，用甘甜的果实滋养了我和父亲的童年。每逢中秋将至，柿子都会如约成熟，奶奶总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捂熟，就像是甜脆的美梦。父亲会将柿子摆放在窗台，让阳光把它们晒得香软，或与家人一起将柿子剥皮制成美味可口的柿饼，这是他整个冬季的挚爱。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棵柿子树见证着我的童年渐行渐远。从小时候开始，父亲就会提前摘下一部分柿子交给奶奶捂熟，只为在中秋时节品尝到甘甜的玉黄色果实。那时，灶台的小锅里总是放满了上天赐予的丰盛果实，家中多余的柿子便会被晒在窗台或置于小瓮中与小笨果（沙果）一起软化。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站在窗边轻抚每一颗柿子，尝试判断哪颗已经成熟。即使偶尔涩味袭来，我依然乐此不疲，年复一年。

热软的柿子与香甜的柿饼始终是我最爱的风味。父亲常将柿饼铺晒于屋顶，直至它们泛出油亮的色泽，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我常常伴着柿饼躺在阳光下细细品味，每每如此都惹得父亲轻笑着把我赶走，他半开玩笑地说：“吃多了冬天就没得吃了。”他让我尝试吃柿子皮，虽有些甜美，但我总觉得其干硬费牙。

在我们村子里，曾拥有一棵柿子树是极大的荣耀。村庄中的柿树本就不多，采摘时，邻里之间互助采摘，赠送几个柿子以示谢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然而，随着时光流逝，村里的人渐渐散去，柿子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稀罕。采摘时常需要人代劳，父亲年纪渐增，体力已不如昔日，他殷切地盼望我回乡，而我却总以工作忙为托词，使他们的期待化为失落。

翌日晨曦微现，我们一家共赴果园，采摘挂满枝头的甜柿。父母脸上洋溢着的欣喜不亚于迎接归家的孩子，遇见邻人便自豪地宣告：“我家孩子回来采柿子了，快来拿些哟！”望着他们双鬓斑白、微微佝偻的身影，我心头一阵酸楚，充满愧疚。抬头仰望，那棵如伞般巨大的老柿树，将枝叶四散铺展，枝杈间挂满了殷红圆润的柿子，尽显孤寂却动人的美丽。在这片宁静中，心中深藏的不舍与感动在微风中被轻轻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