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秀梅
记忆的清晨,露珠还挂在槐树叶尖,母亲已经挎着竹篮站在老槐树下。暮春的风掠过树梢,摇落一地细碎的阳光。她仰头眯着眼,在满树繁花中寻找最饱满的那几串――花瓣要半开未开,花蕊要嫩黄带露,这样的槐花才最是清甜。
竹竿顶端的铁钩轻轻一拧,整串槐花便扑簌簌落进篮里。我蹲在树下捡拾散落的花粒,指尖沾了黏黏的花蜜。母亲总说:“留些给蜜蜂,它们采了一春的蜜,也该歇歇了。”她的蓝布围裙被晨露打湿了一角,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水痕。
厨房的搪瓷盆里,槐花浮在清水中打转。母亲的手指在花间穿梭,拣去细小的花梗和偶尔藏匿的甲虫。用清水淘换三遍后,母亲将沥干的花苞摊在竹簸箕上,将表面水份自然风干,然后舀出新磨的面粉,手腕轻抖,细密的面粉便如初雪般覆在槐花上。母亲用粗糙的手掌,把花粒和面粉反复揉拌,直至每一粒花苞都穿上轻薄的外衣。
此时,蒸锅里的水咕嘟作响,母亲把拌好的槐花松松地铺在笼屉上。她特意在中间留个空,说这样热气才能发散的均匀。锅盖一合,白雾便顺着锅盖木纹缝隙钻出来,带着槐花特有的清甜在厨房里游荡。
槐花拨烂子,最经典的吃法是配蒜醋汁,新捣的蒜泥撞上老陈醋,淋在拨烂子上,酸香激发出槐花更深层的甜。有些妈妈会奢侈地用猪油炒一遍,让金黄焦脆的油渣与花瓣缠绵。孩童时代的我总等不及晾凉,偷抓一把烫手的拨烂子塞进嘴里,指尖残留的面粉和妈妈笑骂的嗔怪,都成了味觉的佐料。
如今超市冰柜里或许能买到速冻槐花,但少了枝头到灶头的温度传递,总觉滋味单薄。妈妈做的拨烂子之所以难忘,大抵因那花里藏着整个春天的耐心和母亲手掌的温度。
今天已和母亲电话在里约好,过几天一定抽空回去,饱饱吃一顿母亲做的槐花拨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