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

我知道我会看到祖母在灶前系着围裙忙碌，说话间便能包出一个个灵巧的云吞，额上也许还有些细密的汗珠。我想着她第一句话定会问我路上是否辛苦。从工作的地方回家要先坐城际快车，再坐回县的大巴，辗转一小时后，还有五里山路步行，村里不通车，晚上也没有路灯。每次想到路途遥远，假期短暂，回家看祖母的心思便会打些折扣，打电话询问近况，得知一切都好，心里就想着，过些时间再回去吧。最近听姑母闲聊说起来，天冷了，老人家总是头晕，血压有些高。我心里惦记，请假也要回去看看。

我是祖母带大的。小时候父母忙，祖母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人上岁数了就爱絮叨，我不服管教，天天跟祖母吵嘴。那时候特别喜欢邻居小朋友的外婆，他外婆是很时髦的人，对小辈宽松不训斥。我就天天巴望着去他外婆家玩，还写了一篇日记赞扬他的外婆多么好，祖母也不说什么，照样大声训斥我放学不回家写作业，袜子没有洗干净，不让我吃零食，天天要我背古诗。对祖母的逆反心理一直持续到初中，我跟着父母搬到了离学校更近的地方去住，祖母一个人住在老屋。我们的车开出后，我回头看她，只见祖母站在屋门口，夕阳照着她，那时候我突然觉得，祖母好像更老了。

我长大的这些年，岁月无声中磨平了祖母的脾气，她变成了一个温柔、缓慢、柔软的老人。每一次见到我，话未出口眼神就已柔和，我吃饭喝水的每一个细节她都照顾，像小时候一样。我曾笑说：“我已经长大了，该我照顾您才是。”祖母一边摇着蒲扇为我驱蚊，一边接话答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哟。”

我不禁动容，这种平实而难得的情感我不知道已忽略了多久，高速运转的生活已经让我无暇顾及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和对亲人的关怀。不知不觉树绿了又黄，灯灭了又亮，祖母的头发越来越白，却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飘飘和风自南来，吹拂酸枣小树心，亲情是上天赋予我们最容易得到的情感，又是最容易让人忽视、不懂得珍惜的情感。

想到这里，家里的灯光已经近在眼前。我急走两步进屋，看到云吞已下锅，祖母正戴着老花镜看怀表，我对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大声说道：“祖母，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