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干了点啥?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就像一位网友说的那样:以前我觉得,人活一辈子,开心最重要。后来越来越觉得,人活一辈子,开不开心都无所谓才重要。
的确,之前我是有写个人总结习惯的,把一年来发生的重大事件用笔记录下来,那些哭过的和笑过的、记忆犹新的和矢志不渝的,都记录下来。不知道想给谁看,谁提出来看我都不愿意,但真要没人看,反倒失落得想哭,想自己果然卑微如草芥,自开自放无人问。
还好,这个矫情的病后来被治好了。
治好我矫情病的不是中药西药或一丈红,是鸡腿。到2017年结束的时候,猛然警觉,这一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全不记得了,居然没有一处是可落笔的。这是不是传说中,鱼一般的七秒记忆?岁月是温水煮青蛙,虽然也水深火热,但终究还是舒服大于煎熬。小火慢炖,逐渐熟烂,也就与周围的人与事、情与物水乳交融起来,入了味儿、出了鲜。
不然呢?
2017年,唯一能记住的,是学会三道菜。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说,烹小鲜能治大病。2017年初的时候,我和世界还没有完全和解,还没事对着大地拧眉头对着蓝天翻白眼,虽不似之前的那种愤恨和慷慨,却也是世难容的一个病人。
春末,和朋友一起到水库看风景。站在高处俯瞰,偌大水库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清白,天地横无际涯,远山如岚似黛,几只大鸟凌空翻飞;风从腋下穿过,头发有了自己的主张四处飘扬,衣袂鼓胀如猎猎战旗,眼睛被风杀得泪水汪汪;天如溢出来的水,水面倒成了翻了个的天,杨柳垂垂处,蓝色的苜蓿花海一般泛滥。
说服一个人,不要多,一个水库就够了。
从水库回来,就学了一道“酱油鸡腿”。做法简单到令人发指:鸡腿5个,大料3粒,塑料袋装的黄豆酱油一袋。鸡腿洗净放电饭锅里,黄豆酱油倒进一半,大料进去,盖锅,焖!当时我就懵了,不要油?不要盐?不要葱姜蒜?什么都不要?能好吃?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酱油鸡腿从色泽到气味,无不让人食指大动。从不吃鸡腿的我,破例吃了一个。真香!还想吃,没好意思。
以前不吃鸡腿,是因为没遇到过真香的鸡腿,就像以前老对着大地拧眉头对着蓝天翻白眼,是因为没有真正了解过大地和蓝天是一样的。治好一个病人,也不要多,一个酱油鸡腿足够。此后,再不说鸡腿不好吃,也再不发病。我好着呢。
学会的第二个菜,也不能说是菜,其实是饺子。一斤猪肉,一斤羊肉,二斤大葱,都搅成泥,放盐。这就是饺子馅。用这样的馅包出来的饺子,不能问好不好吃,因为吃的时候已经连舌头一起咽了,根本来不及说好吃不好吃。
学会的第三个菜,是吃面用的鸡蛋西红柿臊子。这个更简单:一颗鸡蛋,三个不大不小的西红柿;炒;然后熬。过程中一点水都不放,只要放水,西红柿就是酸的;也不放任何调料,只要放,西红柿就是酸的;也不放葱姜蒜,尤其不放葱,只要放,西红柿总变酸。生硬熬。熬到满锅起泡,成了。
2017年发生过的事我大都不记得了,或者说记了也没用,因为它和前十年里的每一年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把煮青蛙的水加热了几度而已,毕竟升学就业、结婚生子这样的大事都已经完成,锅里的水只能是温水,浸在其中除了肚腩增大、华发早生,其他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但我却牢牢记住了这三道菜,它们是如此简单,又如此凌厉。简单到省略了一切繁文缛节,只留下食材本身;又凌厉到直接抵达味蕾,把一切旁征博引变成画蛇添足。(下转第四版)
作者简介:苏二花,山西代县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02年前后,从太钢作协尖山文学小组起步,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作品有小说《秘密》《四大爷的照片》《社火》等,先后在《都市》《山西文学》《黄河》等刊物发表,近年陆续有小说被国内大型文学期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