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是中国的传统文化节日。中秋一词最早见于《周礼》。到了唐朝,中秋节开始成为固定的节日。传至北宋,八月十五正式定为中秋节。中秋节有很多别称,有月夕、仲秋节、八月节、女儿节、团圆节等等。其中团圆节出现于明代,团圆节的诞生把中秋节进行了升华,赋予了人文情怀的更高寓意,让中秋节成为中华民族仅次于春节的重要节日。
从记事起,中秋节的月饼,是难得的美味,往往这一年刚吃完,美妙的滋味还在嘴里咂摸,就惦记下一年的。临近中秋,母亲会早早的精打细算。菜籽油在老家产量很低,分到手的少之又少,而菜籽油却是打月饼不可或缺的材料。家里的油壶壶,放在厨房的最高处,母亲不知用什么方法,油壶壶里的菜籽油,在一日三餐中反而一点点升高。中秋前夕,金灿灿的油总备得充足。
白面在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也是奢侈品。在红艳艳的高粱面,黄澄澄的玉米面中,白面彰显出贵族的稀有霸气。姐弟六人,常常可怜巴巴地抬头仰望,闻一闻向外溢出的小麦清香,腹中会不自觉地响作一团,想想中秋的月饼或是春节的饺子,只能咽咽口水,掐死馋虫。遇上父亲回来,或是破天荒地有了一点富裕,母亲会和一小团白面,变戏法似的,擀成薄如蝉翼的面皮,把一大团高粱面包在里面,然后,小心谨慎地擀动,生怕里面的红馅挤出来。一顿白里透红的包皮面,全家人喜笑颜开,吃得稀里哗啦。假如有邻居正好串门,在艳羡的目光下,更加地动山摇。母亲把白面袋子扎得很紧,放在高处,我们只能远远观望,在遐想中解着馋。
鸡蛋太神圣,金贵得像是天上之物,我们姐弟六人,不敢偷吃一个。我不清楚哥姐们有没吃过鸡蛋的体验,反正,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搜寻几遍,也没有吃过的记录。积攒的鸡蛋大部分偷偷卖掉,变换几个零钱,或者父亲偶尔回来,客人似的在众目睽睽下,吃上几个。临近中秋,鸡蛋能白生生胖乎乎的积攒不少。
中秋节,母亲起得很早。玉米面糊糊,高粱面煎饼卷大葱是早餐。姐姐哥哥们出工的出工,上学的上学,家里就剩下我和母亲。母亲解开面袋,抓起一把闻闻,摊开面粉看看里面,有没有飞虫或者其他不明生物。锅里熬好花椒水,晾凉备用。白面,菜籽油,鸡蛋雄赳赳、气昂昂地闪亮登场。母亲说,月饼好不好吃,和面是关键。母亲捏着鸡蛋,在盆沿上轻轻一磕,蛋壳的破裂声欢快低沉,清亮的蛋清裹着浓酽的蛋黄,稠糊糊降落在白色的面粉里。面粉,鸡蛋,花椒水亲密融合后,母亲提着油壶壶,一缕金亮的丝线细细的,从高到低,轻柔无声地款款滑入,和好的面色泽金黄,带着菜籽油、花椒水混合的独特香味。
月饼的馅料是红糖、芝麻、葵花子、花生碎、青红丝,巧妙融合后,便是另一个主角。母亲把面团揉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擀成面皮,包好馅料,压在模子里,轻轻地磕在面板上,印着精美图案的月饼,一个个生龙活虎摆在桌上,每个上面还用筷子点一个俏皮的红印。炉火添加泥煤,压住上窜的火苗,鏊子上火,月饼整齐地码在鏊子上定型,定好型的月饼靠在炉壁上,火候是月饼烤制成功的重要一步,从母亲严肃的表情中就能知道。红红的炉火照在母亲脸上,耳际的白发染上落日的霞光,生活的艰辛在母亲俊秀的脸上,留下道道痕迹,在我心中,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母亲的美丽始终如一。时至今日,母亲打月饼的那份沉着优雅恍如昨天。
香味弥漫了厨房,飞到院里,飞到大街上,飞到村边的田埂上,鸡羊猪狗伸着脖子,嗅着醉人的香。两边略鼓,色泽焦黄,带着炉火温度的月饼拿在手里,口水早已泛滥,一口下去便是温暖的春天,母亲的怀抱。
中秋之夜,父亲回来,会带回几个细月饼,母亲把细月饼切成小块,摆在盘子里,粗月饼放在笸箩里,桌上再摆一盘香甜清脆的大枣,几串带着白霜的紫色葡萄,一家八口围着小小的方桌,说笑着村里的八卦新闻,听父亲讲述城市的色彩。月饼不论粗细,都是难得的美味,细月饼常会一扫而光,粗月饼每人只吃一两个,长大后,我才明白,姐弟六人,省着吃是对美味的节制,更是对母亲辛劳的敬重和爱戴。因为,每块月饼里,都有母亲的汗水和温暖的味道。
返城时间不长,母亲患病偏瘫,一检查才发现母亲患有高血压、糖尿病。母亲病后,我再也吃不上母亲做的月饼了,也不再吃月饼了。再金贵的月饼,没了母亲的味道,也索然无味。而母亲,也远离了香甜的月饼,远离了所有的甜。
母亲走后,我怕过中秋,害怕所有团聚的节日。每逢中秋,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就愈加强烈,母亲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历历在目。中秋之夜,大家围在桌前,桌上没有香甜酥脆的粗月饼,没有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没有母亲身上散发的祥和气息,举起酒杯,心中的伤感总要涌出来。
亲爱的母亲,天堂可好,月圆之夜,可有月饼的香甜陪伴……
文│王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