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俊艳
我是小学二年级从老家转到白老师班里的。第一堂课就是白老师的语文课。讲完课文,同学们都开始埋头写生字了,自顾自拿着小刀削铅笔的我忽然发现大家人手一支塑料笔,轻轻一摁就挤出黑色的笔芯,后来才知道这东西叫自动铅笔。
就算在当时,这也算不上什么奢侈品,可是,让我气馁的是,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存在。一个见识短浅的人最害怕的大概就是被别人知道自己不知道。远远地看到白老师轻轻向这边走过来,我赶紧收起铅笔、小刀,低下头不去看她。她张了张嘴,但是终于没有当着全班同学说出让我买支自动铅笔的话。
我一直不确定,白老师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是我想,她也许会记得我造的句。她让我们用“一面……一面……”造句,结果我说“我的练习本一面写着语文,一面写着数学”。我不知道,城里孩子的练习本是只写一面的。多年后,当我能够轻松向朋友讲出这个笑话的时候,我知道,白老师在我心里播下的种子开花了,幸好她种下的是花,非刺。
那时候,学校每年都会有几次集体出行。到迎泽公园看菊花,到柳巷看电影,最远还到过牛驼寨、双塔寺、刘胡兰纪念馆扫墓。
在双塔寺,同学们围着白老师,这个说“老师你吃我的果丹皮吧”,那个说“老师,我带了巧克力”。白老师乐呵呵地摆摆手,“不吃不吃,老师有面包就够了!”我远远地躲在一边,一手握着兜里的煮鸡蛋,一手使劲扯着水壶带。
“王俊艳,老师口渴了,能不能让老师喝口你的水?”这一次,白老师没有装作看不见,她远远地冲着我招手。我的小脑瓜大概还没反应过来,但人已经飞快地跑到了老师跟前。将自己蓝色的塑料水壶高高举起,满眼期待地看着白老师。白老师大口喝了好几口,脸上的表情像是喝到了最美的佳酿。同学们无比羡慕地看着我,那一刻,甚至连我自己都以为这水壶里装的根本就不是水。
一株幼苗因为细心的呵护得以茁壮成长,当它足够强大,再大的风雨又能奈它何?可是,我竟然没有守护好白老师的花苗。
每年学校放寒假,教室里白老师精心培植的花苗照例要寄养在同学家里,家近的同学都争着领养,老师却把她最心爱的一盆交到了我的手里。
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没有暖气的缘故,尽管我每天浇水,也挡不住花苗日渐消瘦。开学,我端着花盆往学校走,一边走,它皱巴巴的叶片一边往下落,一片片落在我的心上。我不知道要怎样向老师解释,只好悄悄地将它放在窗台的最边上,好几天我都不敢看老师的眼睛。
后来,我考入对面初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白老师。多年后,同学在电话里说,白老师病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天,我寻遍花市找到了那种小盆栽,才知道如此朴实的花竟有一个霸气的名字“金枝玉叶”。如今,我在阳台上摆满了这种小花,心形的叶片丰硕饱满,紫色的茎遒劲有力。此花的花语是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