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旭壮

每每过年，我们常常会翻腾出历史，重温岁月留给我们的那些完美和残缺，年味似乎只在记忆中才最为纯正。

寻找年味，我们在熙熙攘攘的市井中穿梭，在烟熏火燎的忙碌里触摸，试图用镜头，用笔触，用所有能及的方式，找寻到一些刻骨铭心的印记。那大红的福字、五彩的年画、金色的对联、诱人的美食，似乎是年味，可总觉得又缺少点什么？年味到底是什么？

年味说到底是一种古老的习俗吧。在我们老家，一直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二十三打帮老爷上了天，所谓的老爷，听母亲说是灶王爷，上天那晚要让他吃祭灶糖的，糊住他的口，让他说些好事给玉皇大帝。所以有了“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老爷上了天，也就可以家里扫灰，把一年的秽气全扫出去，干干净净迎接新年。那会儿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迎接，旺火、鞭炮、长香、黄纸、油果等等，每一个叩拜都那样虔诚，希冀来年护佑全家平平安安。先祖自是难忘，三十晚上，一个家族的男性成员会相跟着，去接回逝去的祖先，让他们也回来过年，那一刻才感觉一个家族的团结，一代又一代，赓续传承，生生不息。

传统，历经千年而不绝。离开老家多年，好多习俗只存在于记忆，那是炎帝故里过年必有的仪式。如今，旺火、鞭炮也成为历史。

年味说到底是几代人短暂而特别喜悦的日子吧。李自成当年进北京，曾颁布命令说，让老百姓天天过年。可见过年是多么美好，天天过年，天天喜悦。过年可以告别粗茶淡饭，享受美味佳肴，一年也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闲下来，尽情吃喝，年究竟是好的。没有了充足的财富，李自成对百姓的允诺也只不过是一种空想。李自成口中的年，只仅仅过了十八天。因为贫穷，年在几代人的心中便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因为，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尝到美味，才有机会穿新衣戴新帽，一年当中美美地，也是最为快乐的。物质的贫乏让大人小孩对年有着特别的期盼，为年而忙忙碌碌也深深刻在记忆里，蒸团子、杀猪宰羊、做烧肉、炸丸子、备年货等等，累却是那么地快乐。贫穷放大了的幸福感，一点点糖都分外得甜。如今，人们果真像是在天天过年，富裕的物质条件，对年的期盼越来越淡，过年，与平常又有多大的区别。没了区别，年便过得寡淡无味。李自成当年的愿望，现如今早已实现。年味于是在曾经物质贫乏的几代人心里渐行渐远。

年味说到底只是几代人曾经无法忘却的记忆吧。曾经的几代人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忆里，没有物质的富足，有的却是儿时满满的快乐，炸响的鞭炮、群聚嬉戏的小伙伴、长辈的压岁钱、香喷喷的饺子等等，只有年才有的物质，让几代人定义为年味，在他们的记忆里，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年，这样属于年味的符号。其实，想想还是相对狭隘了些。现如今的孩子从未曾受过苦难，年味自然有着他们所认知的定义，他们的年味在他们的心里，也许若干年后，当失落地寻找年味的几代人逝去，他们也会再次寻找年味，相信绝不是我们如今定义的年味。他们的年味又会是一些什么？红灯笼、电子竞技、悠哉的日子、春晚的赞歌、视频里的祝福，抑或我们尚不懂的种种高科技，那时，年味的追寻是否还像今天这样浓烈，也未可知。

历史滚滚向前，回忆永无止境，就像夕阳下的那头老黄牛，反刍咀嚼，嚼碎了时光。然而，青山依旧，几度夕阳，记忆碎片化残留，从甲子、乙丑一直到庚子、辛丑、癸亥……转来转去，六十年一个轮回，人生又有几个六十。

年味，其实就是一番回忆，渗透在血液里，镌刻在历史的长卷中，是永远的回望，存在于正在逝去或已然逝去几代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