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石
过年了,每到这一天,我就想起了桃子。
桃子是我家的亲戚,和我同岁,由于辈分不同,她得叫我舅舅。
那是20世纪65年春节的前十几天,表姐把桃子送到我家,对母亲哭诉着说,“姨呀,她爸得了病,我得回家给他看病,年也过不成了……把桃子留在这过年吧!”
母亲唏嘘地点了点头。
表姐把身后的桃子推到母亲面前,说:“桃子,叫老姨。”又指了指我说:“叫舅舅。”
那天桃子穿着一件补着补丁的碎花棉袄,一条露着棉絮的破棉裤,脚上是一双破布鞋,真像一个小叫花子;她面黄肌瘦,大大的眼睛陷进眼眶里显得很怕人,唯有纯真的目光怯怯地喊了两声,“老姨……”“舅舅……”
母亲给了表姐五十块钱,说,“家里就他爹一个人上班,也紧张,就这点钱回去给他看病吧!桃子就在姨家过年,你放心吧!”
表姐走了,一步一回头地向桃子招手。
桃子并没有追赶她妈,只是哭着喊道,“妈妈……再见……”
母亲是裁缝,年前把桃子露棉絮的棉裤补好,又给她做了一身新衣服,套在原来的棉袄棉裤上,桃子变漂亮了。
过年了,一大早,桃子穿上新衣服,喝了母亲给她冲的红糖水,然后朝爸妈磕了三个头,甜甜地喊了声“老姨,老姨夫,过年好!”
爸妈高兴地给了她两块压岁钱。
我还钻在被窝里看着发笑。桃子又朝我磕头拜年,甜甜地喊道,“舅舅,过年好!”
我没有防着她也给我拜年,撅起嘴说,“我没钱给你,你磕什么头?”母亲说我,“你看桃子多听话,你这做小舅舅的,还钻在被子不起床。快起床,领着桃子给邻居们拜年去!”
母亲又给了桃子一块钱,算是我给她的压岁钱。
那时的过年真热闹!鞭炮响声不绝,排房间邻居相互拜年。我领着桃子东家进,西家出,挨个给邻居的叔叔大爷磕头拜年,要下吉利的压岁钱。
压岁钱不多,一毛、两毛,最多的五毛。那时候,工人们工资都不多,父亲一个月才七十多块钱,过年能给孩子们发多少压岁钱?
父母亲同样也接待着一个接一个磕头拜年的孩子们,也同样给孩子们的小手塞上一毛、两毛钱……
热闹的拜年习俗就这样过去了。我和桃子“满载而归”,我把压岁钱交给了母亲。桃子则把压岁钱一一数好,共七块三毛钱,然后卷起来装进口袋里。
我问桃子,“你装起压岁钱干啥?”
她小声说,“舅舅,你都三年级了,我连校门还没进……我想上学……”
我想了想,把压岁钱从母亲手里要过来,给了桃子。
过了正月,表姐到我家接走了桃子。桃子临走时说,“舅舅,明年我还给叔叔大爷拜年!”
第二年桃子没有来,却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她用压岁钱交学费,上了小学。
如今,桃子已是县中学的教师了,过年时我和她视频通话,她说,“舅舅,我总忘不了跟你去拜年挣得那珍贵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