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学军
“老板,来三瓶太钢汽水,冰镇的。”天气热了,懒得下厨,便经常随妻儿到烧烤街边。
妻子划着菜单,儿子玩着手机,冰凉的汽水瓶上结着一层薄霜,手指滑过,水迹下的一行白色文字让我思绪飞扬……
那时的夏天特别热,那时的暑假特别长,那时的太钢随便进,角角落落都有吸引我们的地方。
午后的汽水房总是迷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那是汽水洒在地上被热浪蒸腾起来,又被阳光强烈地压下去,经过长时间烤晒,浓缩成甜腻腻又没有充分发酵了的味道,特别好闻,所以也特别爱闻。
柏油路上的沥青融化出了各种怪脸,过往的车辙深印其中,空气中凝固着热浪,没有一丝的风,树叶蜷缩着、懒散着,阳光猛烈地射在地上,令人慵懒无力,昏昏欲睡,我们几个小朋友穿着裤衩背心,趿拉拖鞋,拿着瓶子水壶,顺着背阴的地方一路来到了原一轧厂的汽水房门口。
门口的地上散落着汽水瓶盖子,星星点点,时而有盖子反射了阳光晃得你睁不开眼睛。水泥的地面坑坑洼洼,汪着一洼一洼的汽水来不及蒸发,黄黄的、绿绿的,倒映着蓝蓝的天。
工人叔叔宽衣敞怀,肩上搭着浸了汗水泛着汗渍的蓝白条毛巾,头发的末梢凝成一绺一绺的,晶莹地滴着汗,手里端着白色的大搪瓷缸子,缸上稀落着褪色的红字,缸底斑驳着椭圆的黑疤,趿拉着大头皮鞋走过,懒得看我们一眼,脱下柳条帽随手扔在地上,顺墙根坐下,抓起肩上的湿毛巾糊一把脸,把缸子对准了嘴边,喉结上下滑动,嘴角溢出的茶水滴在光亮的扇面胸脯上,帆布的工装上盐渍花边一圈一圈地荡漾。远处的厂房大门在白亮的高光里,就像一个黑洞敞着,里面起伏着嘈杂刺耳的声音,不时能看到有红钢蛇一样地穿行飞舞。
时间尚早,我们便懒散在墙根阴凉处,吮吸美味,假寐。
那时做出来的汽水特别好喝,装在啤酒瓶一样大小的绿瓶子里,或者装在乙炔气瓶一样大小的铁罐里,淡淡的绿色,淡淡的黄色,在炎炎的夏日,喝上一口,立即冰凉丝甜。
闭上眼睛,任汽水在嘴里游走,有些许的痒,舌头前部会有针扎的感觉,流过舌根漫漫咽下,汽水凉凉地缓缓地侵过食道,一阵阵的香甜沁入,再冒起一个大嗝,橘子味的气体从鼻腔里漫出来,有一点点辣,浑身随之一抖,酣畅到每个毛孔,怎一个爽字了得!
一个阿姨走过,汽水房门开了,惺忪的睡眼突然来了精神,大家都兴奋起来,开始猎取、表演。
手拿汽水票,挺胸抬头,气昂昂,那是最开心不过的了,但是常常一票难求无处索取,只能想各种办法。
天天来,跟换汽水的阿姨熟了,便会低声下气求着做小工,帮着搬汽水、整理箱子、扫瓶盖,得到的奖赏便是可以挨个抽出喝过的汽水瓶,看哪个瓶子里还有汽水,抽到还有半瓶汽水时便如同中了大奖一般;我们还会等在门口向工人叔叔们要汽水,他们往往喝不了,剩下的灌给我们,当然有时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会用各种方法去取笑我们。不过这算不了什么?根本抵挡不住冰甜的诱惑。
一大瓶的汽水灌下去,白色的沫子糊了满嘴,他们便开心地戏耍起来,两手拿起一瓶汽水,使劲地摇晃,然后再用力蹲在土地上,瓶盖子就像炮弹一样射出去,瞬间汽水也冲天而起,泡沫肆溢,奔放之后瓶内只剩下了一点点,几乎都跑光了,然后仰脖大口地喝掉,笑着问:好玩不?
是好玩,可惜那么一瓶汽水都浪费了,看得我们直心疼!玩够了也喝饱了,他们会点支烟之后进入厂房。看着他们的背影,艳羡、向往。大人们多好,不用写作业,还能海开喝汽水……
我们也喝饱肚子,灌满水壶才恋恋不舍离开,回到家里汽水断然是不能分享的,要放在冷水里漫漫品掉。
“哎!你想什么呢?快开汽水呀!肉都上来了。”
嘭!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