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瑞珍

霏霏细雨中，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日子。它不仅是二十四节气之一，还是中国传统节日——清明节。

清明节又称踏青节。别人的清明，可以高高兴兴去踏青，装扮一新去赏景;而我的清明却有无尽的哀思，因为，每年的这一天，便是我与远在天国的父亲相约的日子。

儿时，家中兄弟姐妹有四人，独有我是父亲的心头肉。父亲对我的偏爱曾引起哥哥姐姐们的侧目，但或许是由于我的年龄最小，哥哥姐姐们便也跟着父母偏爱起我来。在这独一份的宠爱娇惯之下，养成了我鲜明的个性，自信、要强、阳光，但有时会有些刁蛮，特别是和亲人在一起时。

那一年，清明节前夕学校组织学生外出踏青扫墓，这样的消息太让人兴奋了，而我却因为生病咳嗽怕受风，父亲不让参加这次班级活动。这个对我的打击很大，好几天情绪都很低落，每天写完作业就早早上床了，再也不是那个每天黏着父亲问东问西的“小棉袄”了，父亲和我说话我也任性地爱理不理。

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父亲洞察了我的一切。面对我的任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比之前更加细致地叮嘱我按时吃药、喝水。班级活动那天，我只好在家休养，父亲特意请假陪了我一整天。这一天里，父亲除了按时让我吃药外，还给我熬了梨水，不停地让我喝，吃饭时特意给我做了全是白面的“病号饭”，而家里其他人则吃不掺一点儿白面的纯红面。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我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晚上吃饭时，父亲高兴地宣布：星期天全家一起去晋祠春游。妈妈有些吃惊，全家出游，不是得花很多钱吗？可是，看着父亲坚定的面容，妈妈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啊，七十年代末，人们的温饱还是大问题，举家出游可不多见。那年的清明节，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节日。我们全家吃了平日舍不得吃的过油肉，还请摄影师在难老泉照了全家福。

这便是我的父亲，为了儿女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付出。

转眼，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我长成了一只羽翼丰满的鸟儿，飞离父母，有了自己的小巢，成了一位准妈妈。可是父亲却被查出患了胰腺癌。在医生的全力救治下，略有好转的父亲得以回家过了一个年，没出正月就又住进了医院。于是，那年春天，我真的像只勤劳的燕子不停地奔波着，忙完工作忙疼我爱我的父亲。

病房中的父亲，看着窗外的春暖花开，眼中全是欣喜。于是，我便在每天的午后，搀扶着病中的父亲走在柳垂金线、桃吐丹霞的季节里，看迎春花张开嫩黄的小嘴，看人面桃花相映红，嗅紫丁香、白丁香浓郁的香气。

清明节前的一天，和父亲坐在长椅上沐浴着和煦的春风。父亲说，又到清明节了，这个季节太让人留恋了！还记得你小时候那年生病后，咱们全家出游吗？见我点了点头，父亲接着说，真想念那个时候啊！春天，是生发的季节，是充满希望的季节……珍儿呀，以后每年的春天都要多在外面晒晒太阳，既补钙又能多沾些阳气！爸爸……不说了，以后要多陪陪你妈，她操持这个家不容易。

话语中我隐约听出了爸爸有交代后事的意思，觉得非常诧异。因为之前我们一直瞒着父亲，没有告知他得的什么病，所有的药单、药瓶都被我们换成了胰腺炎病人专用的，私下一直以为父亲不知道他的病情，被我们巧妙地隐瞒着呢！父亲是如何知道自己真实病情的，我不得而知。

我紧盯着父亲，想知道答案，但父亲没有直言，我也没敢多问。只是抓过父亲因每天输液而布满针眼、干瘦的手，眼中的泪“哗”地流了出来，因为怕父亲看见，我假装有点累似的低头靠在了父亲的肩头。父亲伸出手环住了我的肩膀，我隐约感到父亲的胳膊在发抖。我知道，那时父亲也在流泪！我的靠山、我坚强的后盾正在渐渐地离我而去。

第二天，便是那一年的清明，我专门请了假，在医院陪了父亲一整天。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离开医院外出了，所以那一天，我们只能延长在医院花园里散步的时间，延长与春天亲密接触的机会，让父亲多接触阳光与新鲜空气。

那个春天，一个蹒跚老人，一个大肚子孕妇，相互扶持着散步的身影，成了那所医院当时最美的一道风景，也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那样悠闲地散步了，也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共同沐浴在清明节的阳光下了。

如今，又是一年清明时。

亲爱的爸爸，你还好吗？你知道，你的尝尽思念之痛的小女儿有多么想念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