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石
清明时节雨纷纷。早晨,她踏上了去往家乡的汽车,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编织着一张硕大的纱幕。汽车如一头铁牛吼叫着冲向纱幕,想撞开一个缺口,冲来撞去,始终没有撞开那无形的纱幕,倒是被那铅灰色的纱幕紧紧困在其中。
这种天气很压抑,而且今天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她环顾四周,坐车的好多人和她一样,缟装素裹,脸色忧郁,带着纸马和贡品。她知道,他们和她一样要去那个地方,把带去的东西烧了贡了就完成任务了。
去年,丈夫也是去那个地方完成这项任务的。公公那把老骨头在山上埋了二十几年了,婆婆年年都要指派一个儿女去祭奠。人真是有意思,活着咒个死,果真死了却追悔莫及,年年都要去忏悔。公公就是被婆婆咒出门,打柴跌入山沟而亡。
春雨还在无声无息地下着。她下了车,撑起黑色雨伞,小心翼翼护着那些纸玩意儿。临行前婆婆哭着说,“小心点,下雨路滑……别摔下山……别打湿纸……打湿就点不着了……他们就收不到了……呜……”
她悲怆地走着,呜咽着找到那座山梁。漫山荒芜,几株焦黑的枯树在雨中摇曳,一座老坟和一座新坟日夜相对。她嚎了一声扑倒在新坟上,双手颤抖着插入松软的黄土中,似乎摸到了丈夫血肉模糊的躯体……去年的今天,没有下雨,而是刮着五六级的西北风,他好不容易点着了纸马,风却急急地卷走了纸马,一下子便点燃了周围半人高的荒草。霎时,风助着火势,火仗着风威,竟烧着了漫山野草。他着急了,想夺路而逃,火却燎着了他的衣服,浓烟熏花了他的双眼,奔逃中葬身火海……
淅淅沥沥的小雨淋湿了她,她从坟中拔出双手,手中却攥着几株葱绿的草芽。她拭目细看,荒芜的坟头和山坡也暴出了一片新绿。不久,坟草青青,山坡青青,世界又将是绿色一片。她不禁又哭了起来,火烧荒了野草,来年又能绿,人烧成灰,生命还能复生吗?还有,那一场山火,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
她又想起了婆婆的叮咛,从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细看带来的纸马早被雨水打湿了。她突然哈哈大笑,把纸马漫山遍野扬开,“还烧……我让你烧个够……”